第七节 耕战（下）

　　姜王后这一习惯的保留，或许在此时还没有多少的意义，但是她没有看到，在大秦的以后，正是因为有了她的这一举动，在扶苏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或许，正是幼时在农田里的这一经历，使扶苏深深的知道，真正的战场，从来就不只是最前线，在那些军队的身后，是无数为他们提供粮食和衣物兵器的人。或许，这也是一种战场，在一定的意义上来说，这片战场来的并不比直接的战场次要。

　　粮食一天天的颗粒饱满，看在农人的眼中，自然是欢欣的笑容溢于言表。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的年景。只是，就是在这一个时节，在地里的姜王后看到，就在她身边不远的一个孩子倒在了地里，那还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他身体瘦下，脸上的颧骨已经凸显出来，过于苍白的面孔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长期食物不足造成的后果。

　　当人们围拢过来的时候，一个妇人已经在抱着孩子痛苦的哭泣着，她的口中叫着五儿，五儿，可是孩子却没有一点的回声，唯一可以看到的是他的嘴唇已经干裂，那里有淡淡的血线爬满年少煞白的唇。

　　姜王后也赶到那里，看着这个年少的孩子，她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极为难看。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麦穗里麦子已经开始孕出绿色盈透的麦粒，可是，就在这麦田之中，他却看到，一个孩子倒在了那里，他是那么的幼小，还没有品味过人生的滋味。他是那么幼小，看着就让人痛心。可是，周围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办法，有的或许只是同情和叹息。

　　此时，一个更小的孩子挤进了人群，他是那么的小，可以完全的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而当他站在那个妇人的面前时，他的手中端着的是一碗茶水，他将水递到那个孩子的嘴边，清凉甘甜的水顺着干渴难耐的喉咙流了进去。只听到一声孩子的咳嗽，那个孩子的眼睛已经重新睁了开来。孩子嘶哑低沉的声音在叫着，娘，我饿。听的姜王后的泪水已经吧嗒的掉在地上。

　　扶苏看着面前的场景，在那一刻，这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竟然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人们由于注意力都在那个饿昏的孩子身上，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更小的孩子。扶苏钻出了人群，过了一会，他拿着比他自己的小肚子还大的一块面饼钻了进来，塞给那个男孩，男孩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食物，双手抱着面饼，使劲的咬了起来。

　　孩子终于救了下来，但是姜王后知道，在大秦的土地上，现在不知道有多少的孩子，多少的老人，多少的妇人，在忍受着饥饿，看着地里长出的庄稼，看着希望，却坚持不到粮食打下的季节。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力，自己是那么的无用，要看着自己的子民在自己的面前因为饥饿而倒下。

　　那一天，回到王宫的身影是那么的无助，在黄昏的夕阳里，那一道身影被斜阳拉出一道长长的灰色，暗淡，痛苦。

　　扶苏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孩子粉嫩的小手拉着她的裙角，在孩子的眼睛里，咸阳宫里各色的人群都已经围拢过来，姜王后身上的衣服换了，洗澡用的水也备好了。扶苏也被人接过，又有无数的丫鬟为着这一对母子开始忙碌了。

　　但望着满桌丰盛的食物，姜王后却没有一点的食欲。在最后，她让人将所有的东西撤下，唯一留下的只是一碗米饭。她告诉身边的人，在战争胜利以前，她每日的三餐就只是米饭，所有其它的东西都不用再备了。

　　扶苏此时就坐在姜王后的对面，一岁不到的孩子，此时却在大家的注视下端起了自己的小碗，将里面的白米饭扒进了嘴里。似乎刚才姜王后的话此时应在了扶苏的身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本该是锦衣玉食的时节，可是，就在咸阳宫中，就在这象征着大秦最高权力的咸阳宫中，他此时所吃的并不比一般的殷实之家多多少。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地里的庄稼也已经显出金黄的颜色，麦穗的颗粒日渐的饱满，在一些早田里，已经到了收获的时节了，地里的麦子被镰刀一次次的割下，大堆的麦穗摊在平整的场地里。那一日，在从咸阳宫的城墙上向下望去的目光中，那个不到一岁的秦王长子，看着满眼的金色，脸上是孩子稚嫩美好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此时这位公子在想着什么，或许，在大多的人的眼中，公子此时不可能在想着什么，因为他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若是在一般的人家，这么小的孩子也许还偎依在妈妈的怀里，在大人的照顾下，或甜甜的睡觉，或痛快的哭泣，或呀呀的学语，或蹒跚的学步。也许，在他绊倒的时候，还会大声的哭泣，会有大堆的人将他扶起。

　　可是，在咸阳宫的城墙上，此时的扶苏已经可以一个人跑步，可以懂得照顾妈妈，可以知道，在接受身边的人的帮助时，露出笑容，甚至，已经知道去帮别人。

　　或许，他懂得的又何止是这些，只是，当大多的人看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只是当他还是一个幼小的很会动的孩子，他的好动已经超过了他的所有祖辈，刚刚出生就搞得流岚宫鸡飞狗跳，在出生一周就可以咿呀学语，在满月的时候，已经抽出了侍卫的佩剑，而在他半岁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学会跑步。

　　而在他十个月大的时候，他已经跟在妈妈的身后，走出了王宫，尽管，那时候有那么多的人反对王后将公子带出宫中，可是姜王后的性子里，倔强的成分是所有人都害怕的。就是她的倔强，或许，在一开始就改变着扶苏。

　　新粮终于打了下来，巴蜀关中的粮仓终于可以存进新粮。在大秦的土地上，大队大队的农夫此时正把大队的粮食运往前线，那里，此时六十万的大军正在等着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