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战楚（上）

　　转眼，扶苏已经快一岁了，秦国的长公子行将满一岁的时候，咸阳宫里自然又是一阵忙乱，而此时的前线，似乎也开始有了一些变化。表面之上，两边的军阵都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暗地里，有一些嗅觉敏锐的人已经嗅到了一些血腥的气味，只是这种气味是那么的淡，以至于在前线的军士都没有察觉。

　　不知何时，扶苏望着身边忙来忙去的人群，自己在自己的摇篮里将那片楚国的地图拿在手上，那里清晰的标注着秦军和楚军对持的位置，甚至在楚军所在的位置用朱砂标成红色。若是此时有人看到公子，就会看到，在那里公子的手轻轻的从楚军的方位轻轻抹去，似乎那一抹倒像是要将楚军从地图上抹去。

　　白光滔天，在正午的阳光下面，王翦站在军营外面，望着面前连绵起伏的秦军营寨，望着不远的楚军营寨，在那里，他捋了捋自己已经花白的胡子，信步走进了军营。

　　此时，正是正午开饭的时间，士兵们此时都在排队领饭，看到自己的统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那队列，也透出阵阵的肃穆和严谨。士兵们没有着甲，也没有兵器在手，但仅仅是领饭的那一场面，也让人感觉到这是一支有着长期严酷训练，经历了太多腥风血雨的队伍。

　　王翦上前，在一个战士肩上拍了几下，他的手上已经用上了几分力气，看那个战士踉跄后退，然后又迅速站稳，满意的点了下头。

　　离开家里，这些战士来到这里已经一年了，一年了。一年中，他从没有让士兵出去打仗，对面就是楚军，楚国可是集中了它几乎全部的兵力陈兵边境，又有项燕领兵。自然是日日在秦营外面叫嚣，谩骂，侮辱，甚至有一次一个楚军里面的少年将军将秦的战旗在秦营前扔在地上，用马蹄践踏。将士们都按捺不住，纷纷要求出战，可都被他压了下来。

　　他只要求将士每天洗浴操练，养精蓄锐，甚至有时候，让士兵们发挥自己的专长，在前线的战场上举行各种的比赛，自然，这些比赛都以军事为主题。投掷，比武，操演...

　　他好不容易可以用来看做是出战的几次战例还都是保护后方的粮道，楚军试了几次切断秦军的粮食补给，可都以失败告终，在最后一次，一千多楚军埋骨杀场，在秦军将楚军士兵的尸体摆在战阵的前方时，对后方粮道的骚扰和奔袭才告一段落。可这也是秦军所有出击的战争了，而且还是在他们的后方。

　　没有人知道王翦的用意，只知道这位老将军每天都会和士兵在一起，吃住操演，无时无刻不是和普通的战士在一起。甚至有时候，他还会在战士的小群体里面问问他们家里的情况，家长里短的和战士们攀谈。似乎，这里不是秦楚的前线，而对面没有楚军，这只是秦军的一次修正一般。唯一可以证明这里位置的恐怕只是楚军每天射进来的几百支羽箭。

　　此时的王翦看着自己的战士，这些战士已经非常强健了，一年的修养，使这些常年征战杀场的士兵得到了足够的休息，虽然这种修养几乎耗尽了秦国的粮仓，可是，王翦知道，这种修养是必要的，士兵是一个个的生命，不是战场上的兵器，可以无休无止的运用。这些年的征战，早已经让军士疲乏不堪。

　　而在秦军的对面，项燕所带领的楚军也是彪悍异常，无论是数量和后勤供给上都不是秦军可以稳胜的。尽管王翦相信，即使自己手下的这些士兵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攻击楚军，也能够取得胜利，可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可不是他王翦要做的。他将他们带出来，就要将他们带回去。秦的统一之路还相当遥远，秦军经不起损耗。

　　王翦走出了军营，今天，他没有胃口，不知道为何，他今天的心神其实并不平静，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在望向对面楚军的营寨时，王翦看到了躁动和不安。他知道，这场战争恐怕不会持续多长时间了，一年，恐怕楚军的锐气和耐性都磨得差不多了吧！

　　又是平静的一天，天上的太阳落下又升起的时候，走出帅帐的王翦看到在南方有一团征伐杀气渐渐成形，在清晨的阳光里，他看到对面的楚军又一次集结。如同蚂蚁一般的楚军兵士密密麻麻的聚集在那里，将军上马，兵士持枪，军阵移动的脚步踏响，如同阵阵闷雷一般敲击着大地，又似沉重的鼓槌在一次次的敲击着战鼓。迎面扑来的风中似乎都有了浓重的征伐之气，似乎，对面此时扑来的战阵在下一刻就会化为嗜血的猛兽，撕咬毁灭面前的一切。

　　王翦望了望那边的军阵，只是淡然的对身后等待命令的副将说了四个字，坚守不出。当那个副将就要离开传达命令的时候，王翦又说了四个字，准备备战。

　　楚军又一次开到秦营的前面，照样是以前的谩骂和诅咒，秦军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军士照样站在岗亭里面，对对面的楚军视而不见，而在营寨里面，此时正有一场跳远比赛正在进行，欢呼和呐喊传递在军营之中。似乎，此时外面的楚军来这里只是观赏一下秦的镇静和从容，只是看看秦军对他们的不屑一顾。骂了半天，楚军的嗓子都已经喊的沙哑了。然后是照常的焚毁军旗的表演，只是以前将好不容易得到的秦军军旗都焚烧完了，此时烧的竟然是他们自己做的。

　　楚军忙了半天，对面的秦营依然没有丝毫的响应，领兵的楚将无可奈何的调转了马头，只是这次，他已经不是要回到出发的军营了。楚都的命令，他已经不可能再在这里与对面的秦军对持了，在这次挑衅之前，他已经下了命令，楚军东进，离开秦楚边境。

　　楚军离开，自然是士气低落，仿佛这一年中，他们和秦军进行的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较劲，可是，此时黯然离场的只是他们。

　　此时的秦营里面，准备备战的命令已经下达，一年了，整整一年了，这些战士从来没有出战，只是在军营里修养，他们忍受着对面楚军的挑衅，忍受着来自咸阳的责问。甚至，他们的家书里面，家人对他们的思念也变成了一种煎熬。在最近的几个月，战士们又都知道，是家里在节省着粮食，供养着他们，是爹娘将自己的口粮做了他们的军饷。他们是多么的想要一战拿下楚国，是多么的想与家里的亲人团聚，又是多么的想抱住自己的父亲，陪伴自己的妻儿，给自己祖先的坟上添一把新土...

　　他们早已经忍受的够了，一年了，一年了。此时，这一道准备作战的命令就像是引燃干草堆的火种，战士们的激情和战意瞬间在胸膛里燃烧起来。长久的等待，只为这一刻的喷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