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阆风记作者:碧玉湖时间:2024-08-02 19:00:03
翌日,韩信依旧称病不朝,只是同留候张良颇多来往,常一处整理先秦以来历代兵书,也算充足自适。
而随着前几日的秋雨,仲秋这日天气变得凉爽。
一大早,淮阴候府的侍儿下人忙做一团,搬箱整物,纷杂不断。待到辰时初刻(上午9时),才基本整顿好。除了韩沐偕卫氏同车,余下各房的侍女都随在自已主人的马车旁侍立,等着主母发命起行。
卫氏站在二门外,对丁氏二人道:“你二人留在府中侍候候爷,须对候爷身体时刻着紧,不可有一时疏忽。丁氏,这几日府内一应内务就由你打理,有什么不好拿捏的,可差人去清风观禀我。”
丁氏施礼回道:“诺。妾一定小心仔细,不敢有半点闪失。”
卫氏点头,转身遥望皇城,心下默默祷告。回顾身侧侍女,示意出发。阿如领命出得二门,吩咐下去众人预备。一群仆从拥着卫氏登上马车。车队缓缓向城外行去。
车厢内,韩沐依然穿着一身素淡的月白色衣裙,梳着简单的双丫髻,白嫩的手指摆弄着一个精致光亮的木盒,依在卫氏身边,口中道:“阿母,沐儿此次能见到王紫观道长么?”
卫氏答道:“阿母怎知晓,那位王道长本是嵩山修行道人,年前不过受清风庙主事所请而来,你却为何与她投了契?”
韩沐眼珠转了下,歪着头想了想,道:“沐儿只是觉得她好生可亲慈悦,又从未嫌沐儿年幼,便哄瞒于我。”
卫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好,阿母知道沐儿欢喜王道长,阿母心内只是疑惑,想那王道长虽年岁不大,却是清风庙主事之师叔,地位超脱,你虽为候府嫡女,毕竟年幼。不好总是打扰其清修。”
卫氏其实还有话没说出来,淮阴候近年来,越发遭汉皇猜忌,朝中多受打压,挹郁不得其志。连带着合府中只要知道点朝中风向的,都紧张起来。这清风庙乃官家的方仙庙,庙里虽以炼丹修行的方士居多,可必竟出身多杂,这些人说不准哪些就是埋伏的眼线。或许王道长并非眼线,可是此人既气度超群,谈吐不凡,一望而知,出身绝不普通。韩沐虽自幼聪慧,然年岁未满十岁,正是不通人心险恶的天真烂漫之时,她怎么能放心韩沐与其深交。万一被有心人拿住什么,更要牵连合府上下。
车队一个半时辰后抵达了清风庙,清风庙主事许尘一早领着大小方士列队迎候,虽然淮阴候不受圣宠,可人家地位在那里,不能乱了礼制。要知道,当今皇上兴国定邦后,最是注重礼制。
见到卫氏下了车,许尘迎上前去,行礼道:“臣许尘见过淮阴候夫人,夫人有礼了。”
卫氏端庄还礼:“有劳主事亲迎,实在是不敢当。”
许尘连声道:“哪里哪里,夫人折杀臣了,韩夫人请入内,诸位女郎有请。”许尘赶紧旁移几步,前头引路。
卫氏带着韩涟韩汲韩沐三女,随着清风庙主事来到庙内西面的一排精舍。室内早洒扫干净,每间只得一床一案一屏,看着简朴,却用料考究,乃是庙里最好的精舍了。
卫氏打量完几个房间,心下很满意,对许尘道:“多谢主事费心安排,余下的事情就由我们自己打理罢。”
许尘抱手施礼道:“那就不打扰夫人和女郎歇息,臣下告退。”
卫氏微笑道:“主事自便,妾不送。”
许尘带着二个僮子离开了精舍。卫氏吩咐下人开始整顿,又有观内的杂役挑来清水柴火,阿如带着人前去清点。
韩沐姐妹仨人倒是清闲,便去精舍旁边的小路上,观赏初秋的山景,韩沐最是兴奋,雀跃不已,边笑边跑。韩涟韩汲也都受她感染,不觉放下往日矜持,笑着跟上。
小安一路小跑,口中不住地唤着:“女郎,慢些跑。”
韩沐此刻如脱笼的小鸟一般,哪里听得进去,早奔到远处。她只顾着要把这胸中久抑的烦闷都给完全的换过来,满眼的秋山野趣,让她心旷神怡。
眼下才是八月仲秋节气,虽未层林尽染,也有个别的树叶告别了一夏的浓阴,随着初秋的风,从枝头飘落。韩沐停住脚步,从地上拾起一枚半红的枫叶,举到眼前,对着日光,似乎想仔细看它精致的脉落。
突然,只听到前方有人说话:“请女郎留步。”
韩沐一楞,抬头望去,却不见人影,不由大奇,四下里张望。犹疑了下,韩沐又抬脚向前行去。这回,她听得更清楚了,一个温和悦耳又有些熟悉的声音说到:“请女郎留步。”
接着,左侧的树林里传来了脚步声,走来一位身着白色方士袍服,年约双十的女子,头上一顶银丝珠冠,容貌秀丽,风姿高雅,向着韩沐含笑行来。
韩沐一见,却是欢喜笑了,一迭声道:“王道长,原来是你,你怎知我来庙里?你莫非尚未回山?”
王紫观含笑道:“你这女娃,问许多问题,我此间事情尚未了结,自然留下,我既在庙中住,又怎会不知你们府上要来。待得月末事毕,我就要回嵩山了。”
王紫观携住韩沐手道:“既然来了,不若到我院中小坐片刻,品些野茶鲜果无妨。”
韩沐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这位王紫观道长,都觉得似曾相识一般,而且王紫观从未因她年少而冷落于她,二人的性子都不拘小节,倒是颇有些忘年相交之谊,当下便同意了。
小安一路小跑,奈何不比韩沐自幼练武强身,只来得及望到二人背影消失在林间,不由着急起来,跟了过去。
却说韩沐跟着王紫观来到她暂居的院落。院落不大,等走进屋子,内进却比外面看去大了有一倍,布置的简洁有致,隔成了三个小室,其中一室开了个圆月形窗,正对着屋外一小片青苍松林,窗上挂着白色的丝幔。此刻山风吹动,丝幔轻扬,顿觉一室清凉,韩沐欢喜道:“道长这儿真是好自在去处。”
王紫观微笑道:“女郎且略坐,我让人取些浆水甘果来。”
韩沐应道:“恩,道长自去不妨。”说着她自己就沿着墙边打量起墙上挂的画和物事来。
韩沐正东瞧西看,只觉得什么都新鲜。忽见窗下有个光亮微微的闪着,好奇的走过去,伸手拨开丝幔,原来是个淡青色珠子用丝络穿着挂在圆窗的木沿处,被风吹着微微轻摇,晶莹圆润,只有小儿拇指盖大小,非常漂亮,韩沐低头瞧着,越看越是喜欢。
这时,王紫观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位僮子,每人两手捧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鲜果、陶罐、陶碗。见韩沐立在窗边低着头,望着那个珠子,说道:“女郎如果喜欢,不如就送与女郎赏玩。”
韩沐脸红道:“使不得,我怎能收道长这么贵重的礼物?”
“女郎勿需谦让,女郎看上这珠子,倒是贫道的幸事。”王紫观摆摆手笑道。
韩沐虽然很不好意思,但终究年少心性,忍不住拿起那颗珠子放在手上,但觉入手凉润,拿近了看,淡青色的珠子里似乎还有绿丝隐隐,灵动异常,更加爱不释手。
王紫观道长又道:“我看女郎眼中有些红丝,是否近来有些夜眠不适,这青玉珠最是能安神定心,何况这珠子对我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是多个佩件,倒是和女郎有缘。女郎收下何妨?”
韩沐想想,决定收下,将珠子放入贴身的锦囊里,对王紫观道:“韩沐谢过道长所赐。如道长所言,彼此既勿要多礼,就请道长直接称我名讳就是。”
王紫观笑道:“好,那依你所言。我这里备了新煮的浆水和新采的果子,还请随意用些。”
韩沐走到长案旁边,坐到簟席上,端起面前的陶碗,饮了一口,顿时满口清香,不由精神一振,双手捧着陶碗,把里面淡白色的浆水喝了的干干净净,放下碗,直接用手抹了抹嘴角,眨着明亮的凤眼,望向道长,问道:“请问道长,这是何浆水,韩沐从未尝过,如将五脏六腑洗净一般通泰?”
王紫观微微一笑,道:“这是贫道所居嵩山特有一种黍米,只是每年收获太少,难为日常所炊,故多存贮起来待客。此次来京所携也仅余二两多,今日因沐儿前来,特取来烹煮以待贵客。”
王紫观这里解说,左旁跪侍的僮子却是嘴角微微向下一扯,似是对韩沐的话很不以为然,被王紫观察觉到,略偏转身体,做取鲜果状,眼内却是寒光一射,僮子心惊,赶紧眼观鼻鼻观心的重新敛容跪正。
韩沐未曾留意到,只是惋惜的道:“倒是沐儿叨扰,只盼日后有机会让阿耶阿母也能尝到,那就好了。”
王紫观赞道:“阿沐真是纯孝。候爷夫人乃是大贵之人,自多是机会尝到天下珍味,不用费心。”又捧起手上的鲜果,让韩沐品尝。
忽然只听得外间传来拍门呼叫声:“女郎,请问我家女郎在否?”却是小安的声音。
韩沐转对王紫观道:“这是我的侍女,可否有劳道长差人带她进来?”
王紫观便吩咐右首的僮子去带小安进来。小安进来后,一眼望见韩沐,见她无事,心下稍安,连忙对着王紫观施了一礼道:“小婢见过王道长,请道长宽恕小婢适才无礼。”
王紫观心内暗道,淮阴候府果然盛名无虚,只一个小小侍女也举止进退有度,见韩沐望向自己,开口道:“你也是忠心为主,担心自家女郎,我如何怪你?”
小安起身谢过,到韩沐身后立定。宾主复又言笑甚欢,直至午时,韩沐才起身告辞。王紫观亲自送至西院外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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