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分的发型。
满脸胶原蛋白。
微黑的髭须。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丁赫不禁恍惚。
我重生了吗?
丁赫下意识地掐了一下胳膊。
疼,真真切切地疼。
墙上还有阳光透射的人影。
不是做梦,也没做鬼,真的重生了!
丁赫心情过于激动,惊得睁大了双眼,身体都不由得颤抖。
注意到丁赫的一系列反应,桌后大背头男人暗自冷哼,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老子仅许了丁点好处,小崽子就找不着南北了。
他不知道的是,丁赫激动并非因他的许诺,而是震惊于重生这件事。
大背头男人尽管心中鄙夷,不过语气尽量和蔼:“思考这么长时间,该想好了吧!”
听到说话声,丁赫收回思绪,转过身去,一眼认出大背头男人——仇人杜乾坤。
自己重生前酗酒而亡,都是拜这个家伙所赐。
当初丁赫二十一岁,从部队转业到镇里,半年后又被杜乾坤调到市政府办。
那时杜乾坤身为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是市长的有利竞争者,接任呼声很高,可不久传出消息,市长人选另有其人。
于是杜乾坤选中丁赫,并许诺优厚条件,要丁赫潜伏在新市长身边,汇报新市长一举一动。
丁赫鉴于各种考虑,接受了这种安排。
不承想,新市长赴任途中,遭遇山体滑坡,车毁人亡。
最终,杜乾坤捡了市长宝座。
眼看丁赫没了用处,杜乾坤担心丁赫拿承诺说事,命侄儿杜槟设计仙人跳,以“乱搞男女关系”之名,把丁赫赶回乡下,并给予了行政记大过处分。
更可恨的是,在坐实丁赫罪名过程中,杜槟身为市纪委第七监察室副主任,竟然用电棍捅伤丁赫“老二”。
“不男人”成为丁赫一生的痛。
多年后,杜乾坤已是常务副省长,丁赫才无意中得知,自己当初是被杜家陷害,于是决定举报杜氏叔侄贪腐。
可是刚收集到部分证据,还没等正式揭发,丁赫又被扣上参与非法组织罪名,开除公职并坐牢三年。
丁赫出狱时,杜乾坤早以正部级待遇退休,杜槟也已升任市政法委书记。
就人家那能量,还报个屁的仇?
丁赫自暴自弃,整天酗酒度日,终于在二0二四年二月二日喝死了,时年四十五岁。
也是苍天有眼,知道自己死得憋屈,给了重生机会。
我,丁赫,绝对闯出一条光明仕途,再不任由杜家叔侄拿捏,誓把他们全都送进监牢。
丁赫拿定了主意,但是还不能完全记起前世细节,于是问道:“什么想好了?”
穷鬼还不敢相信好事,那老子就再给你洗一遍脑子。
杜乾坤暗自腹诽一声,再次重复起来:“机会很重要,要善于抓住。”
“今年你们同批转业的,大都进了县市政法部门,最次的也是乡武装部。”
“你为什么只做了个乡文化干事?”
“这都是因为人家有关系,而你没有。”
“我也是上周才知道,你和白莲是初中同学,这才把你调到市政府办的。”
“现在又有天大机会摆在面前,就看你能否抓住。”
“我把你安排到新市长身边,你要想办法取得他的信任,及时和我分享他的动态,以后我会对你大力提拔,保你三年提正科。”
“你家境况我也知道,你可是全家改命的希望所在。”
丁赫听着这些内容,已经能够完全确定,自己重生了二十三年,回到二00一年四月三十日上午,杜乾坤正在教唆自己。
“你是让我在新市长身边做卧底,监视他一举一动?”丁赫来到桌前,微笑问道。
杜乾坤没想到丁赫如此直接,刀条脸不禁微微变色,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打起了官腔:“小丁啊,看问题不能那么狭隘,必须要有大局观。”
“新市长初来乍到,需要熟悉的过程,当地人有义务协助他熟悉,我打算把难得的机会给你。”
“你把他的动态及时反馈给我,我就能给他提供更多的建议,也有助于他尽快开展工作,一切都是为了全市发展大局。”
丁赫又问:“是明着告诉你,还是要背着市长?”
“市长那么忙,当然不便打扰了,要私下向我反馈。”杜乾坤回复的同时,不禁暗自冷哼,就你这情商,还能是侦察兵转业?
“那还是当密探、做特务嘛!”
丁赫此言一出,杜乾坤都有些后悔这次选择了。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沉声追问:“你到底做不做?能不能做?”
丁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故意抻了一会儿,才又迟疑地说:“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只是太冒险了,我得考虑值不值得。”
杜乾坤不禁暗自腹诽,怪不得小崽子故意挑明呢,原来是想狮子大开口。
这样也好,不怕欲望大,就怕没欲望。
只要能帮老子抢回市长宝座,到时还不是任由老子拿捏?
既然你欲壑难填,那老子就再给你下些猛料。
杜乾坤招招手,示意丁赫再近前一些,然后压低了声音,一副自家人语气:“丁啊,叔叔根本没拿你当外人。”
“否则怎会把你从乡下调上来?又怎会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你?”
“白莲的同学又不止你一个。”
杜乾坤故意停顿了一下,这才加重了语气说:“叔叔是拿你当未来女婿培养的。”
丁赫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前世好像没有这句话吧。
也不怪那时杜乾坤没讲,因为丁赫已经“为家人考虑”早早同意了。
更要命的是,丁赫对这个杜白莲太了解了,这倒并非两人关系如何亲近,实在是因为杜乾坤之女臭名远扬。
那还是一九九四年,丁赫在通明县一中上初二,杜白莲转到了班上。
当时只知道杜白莲是副市长的女儿,觉得这个女孩穿戴洋气,县领导和校领导捧着她。
在做同学的一年多时间里,杜白莲根本瞧不上“土包子”,丁赫跟她基本没什么接触。
丁赫转业一年多以后,才从同学那里得知,杜白莲生性淫荡,初中之所以转学,原来是和社会上混混有了孩子。杜乾坤担心纸里包不住火,才把女儿从市一中弄到了县里。
之后随着其父权力日盛,杜白莲滥情成性,私生活混乱,同时包养多名小白脸。
再后来,她更是和省城数名官员闹出绯闻,甚至插足副厅长家庭,差点闹出人命,最终以副厅长提前退休而平息风波。
杜白莲是妥妥的渣女,通俗地讲,就是婊*子、破鞋、大卖*货,真是人如其名。
你杜乾坤拿这种破烂诱惑老子,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乾坤不清楚丁赫的心理,还以为对方是被天上掉馅饼砸晕了,不禁很是自得,又深觉恶心。
癞蛤蟆想什么呢?我闺女是你染指的?
先让你稍稍意淫一下,到时什么也别想摸着。
“你是说,让你闺女当我老婆?”丁赫身子微微前探,脸上出现了笑模样。
杜乾坤总觉得这笑容不坏好意,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当然了,做家长的也不能包办,只能帮着提供些便利,主要还是看你俩自己相处。”
丁赫缓缓挺直了腰板,脸上笑容越来越浓:“如果加上这一条的话,三年正科显然不行了,至少得正处。”
“啥玩意?你现在只是个办事员,三年升正科已经很不易,还得老……”
杜乾坤差点就要飙出脏字,关键时候改了措辞,“老叔告诉你,十年升正处都已是凤毛麟角。”
“我升处级已经算快的了,从参加工作算起,还用了十七年之久。”
“做人不要太贪心!”
丁赫收拢了笑容,委屈巴巴地说:“我也知道当县委书记需要一定时间,可你把杜白莲塞给我,不给到这样的补偿,我就太亏了。”
杜乾坤顿时火了:“你特么说什么?老子闺女还配不上你?”
“你什么情况?什么家庭?”
“破转业兵,破下岗职工而已。”
“老子闺女是堂堂的大学生,老子是合原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
“老子不嫌你家磕碜,已经给你天大的脸了。你特么的有什么资格嫌疑白莲?”
丁赫委屈神情更重:“我父母是没当官,我也没上过大专,可我家的门风好,不允许我娶破鞋。”
“你特么的说白莲是破鞋?老子告你诽谤。”杜乾坤眼中喷火,“腾”地站了起来。
丁赫立即一本正经道:“杜领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当然她也的确……”
“你特么给老子滚。”杜乾坤忍无可忍,抄起一沓文件甩了过去。
“女人要本分,不能水性扬花,不能毫无廉耻。”丁赫抽身便走,奚落着出门而去。
“咣当。”
“啪。”
屋门关上的一刻,一个水晶烟灰缸砸到了门板上。
“啪嚓。”
“吱扭。”
碎屑飞溅中,一个三角眼男子推门进屋,差点就划伤了脸颊,不由得惊呼道:“四叔,怎么啦?”
看到是侄儿杜槟进来,杜乾坤扔下刚抄起的水杯,扶着桌沿呼呼喘粗气:“他说,他说……气死老子了。”
“是不姓丁逼崽子气你了?刚迎见他喜眉笑脸的。我找人收拾他。”杜槟磨拳擦掌地拿出手机来。
“收拾你妈个鸟。新市长很快就到,别给老子惹事了。”
杜乾坤话音刚落,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杜市长,省委组织部领导下午到,书记让两点半下楼迎接。”
“知道了。”杜乾坤应答一声,撂下电话,眉头拧成了“川”字,自言自语道,“来得真快呀!”
“姓丁的不配合是吧?唉,这可麻烦了。”杜槟也跟着叹息,满脸的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