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龙山落草

　　孔氏兄弟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宋江的一席话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一时间席间的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宋江见势头不对，赶紧岔开话题道：“宋江来庄的路上，看到庄前三五里路处，有好一座山，不知来历，正要向太公请教高明。”

　　孔太公听到宋江转换了话头，颜色稍霁道：“那座山名叫桃花山，山势雄奇，山上景色甚美，与清风山、二龙山同为我青州地界的有名大山。”说到二龙山时，孔太公的语气略显不自然。

　　不料，孔太公话音刚落，就听孔亮嚷道：“爹爹此言差矣，这三座山之所以出名，还有另一层原因，爹爹为何不说？”

　　宋江明知原因为何，却仍是露出感兴趣之色道：“哦，竟有此事？”

　　孔太公知道瞒不过去，狠狠地瞪了孔亮一眼，方才慢条斯理地道：“这三座山分别位于青州的三条岔路上，均被强人占了去，因此青州知府在青州的三岔路口处设立一座军寨防御三山强人，清风寨设正副两位知寨，那正知寨是文官出身，无甚本事，厉害的是那副知寨花荣，就是宋贤侄刚刚提到的那位，马上善使一杆长枪，最厉害处是他猿臂善射，一身箭术无双无对，人送绰号‘小李广’。只说这桃花山，却是被两个强人占据，一个叫做打虎将李忠，一个叫做小霸王周通，这两个经常下山劫掠，闹的附近村县不得安宁，另外两座山头离此地较远，山上的情况老朽却不甚清楚。”

　　武松听到“打虎将李忠”这个名字时，皱了皱眉头，显然对此人的绰号有些抵触。宋江对李忠的这个绰号也感到很奇怪，就凭李忠的本事，如何能够打得老虎？真不知道他的绰号是怎么来的。武松最终没有忍住，不以为然地道：“敢问太公，那李忠是何许人？”

　　孔太公尚未及答话，只听得孔亮抢先回道：“哥哥若想知那李、周二人的情况，只需问我便是，我向日里与他们相熟，因此知道他们的根底。那李忠是濠州定远人，本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后路经桃花山，被山大王周通拦截，李忠打败了周通，于是周通请他上坐了第一把交椅。那周通是本州人，因外表酷似项羽，人称‘小霸王’，使一杆走水绿沉枪。二人武艺倒没什么出奇之处，稀松平常，只是比小弟略强上一些，根本没有打虎的本事和项羽的盖世武勇。”

　　武松听罢，原来这李忠是徒有虚名，也就息了与他争胜的心思。众人天南海北地又谈了半个时辰，就散了宴席，各自回房歇下了。

　　宋江悄悄对武松言道：“看今天席上情形，孔太公是不肯落草的了，这也怪不得他，他与我们不同，家大业大，不能轻去。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不如明天就动身前往二龙山，也省得时间久了，徒增无趣，双方面皮上不好看。”

　　武松点头赞同道：“哥哥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心思，明天早饭时，我们借机向孔太公提出辞行便了。”两人议定，各自歇下。

　　次日清晨，用罢早饭，宋江和武松向孔太公辞行。经过昨晚那件事，孔太公也不想他们久留庄上蛊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只是象征性地挽留了一番，在宋江和武松的一再坚辞下，孔太公便就坡下驴，放两人离去。

　　宋江整顿了衣服器械，武松依前穿了行者的衣裳，带上铁戒箍，挂了人顶骨数珠，挎了两口戒刀，收拾了包裹，拴在腰里。宋江提了朴刀，悬口腰刀，带上毡笠子，辞别了孔太公。临行之前，孔太公又送了两人许多盘餐，两人却待不收，又恐引起误会，只好一并带在身上。孔明、孔亮只是不舍，叫庄客背了行李，弟兄二人直送了二十余里路，方才拜辞了两人，回转孔家庄去了。

　　宋江与武松重新上路，取道二龙山。两人于路上谈些闲话，倒也不觉寂寞。到了第二天正午时分，二人来到一个地方，却见一座大山横在两人眼前，山势峭拔，莽莽苍苍，宛如两条龙在那里蟠伏，山上林木参天，时见飞禽走兽出没其间。

　　宋江转头对身旁的武松言道：“武兄弟，我观这山甚是险恶，莫不就是二龙山么？”

　　武松正待回话，忽听得一声锣响，山前山后各钻出三五十小喽啰，截断了两人的去路和归途，在那里耀武扬威。宋江和武松心里明白，这些只是开路的小喽啰，真正的主事者还没到。江湖上但凡劫道的强人，先是派人把守山寨四处要道，遇到正主之后，立时围上，然后派人去山寨请来寨主，最后由寨主一番恐吓，客商乖乖交出财物换得性命，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两人毫不畏惧，抱臂立在路当中，冷静地观察形势。

　　片刻功夫之后，只听得又是一通锣响，两队人马向两旁分开，让出了中间一条道路，在众喽罗的鼓噪声中，两个人越众而出，来到众喽罗前面。

　　宋江抬头看时，但见得截住他们去路的是一个胖大和尚，生得身长八尺，腰阔十围，面圆耳大，鼻直口方，威凛凛一双浓竖眉，火急急两个豹环眼，腮边一部络腮胡须。穿一身青灰衣衫，手提一柄月牙禅杖，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再看断去他们归途的那条大汉，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穿一领白缎子征衫，挎一口腰刀，手中提着一杆朴刀，威风凛凛。

　　纵使武松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打虎英雄，看了两人这般人物装束，也不禁暗暗喝彩。宋江这时哪里还有怀疑，立时认出两人就是鲁智深和杨志，于是上前拱手一揖道：“小可山东郓城县宋江，与兄弟武松路经宝地，未曾拜望，尚祈恕罪，敢问二位好汉大名？”既然宋江在江湖上声望素著，他索性直接道出了姓名，他可不想等到自己被抓住之后要剖腹剜心之时才说出来，徒受一番惊吓。

　　两位拦路大汉听得宋江之名，先是一愣，接着顿时大喜过望，二人将手中的兵器交由身旁的小喽罗收了，上前纳首拜道：“小弟鲁智深、杨志，原来是宋公明哥哥和武二兄弟，江湖上多闻两位哥哥大名，只是缘悭一面，不曾得睹尊容，冲撞之处，两位哥哥勿怪。且请两位哥哥随我们上山，也好让我们兄弟稍尽地主之谊。”

　　宋江和武松连称不敢，随在两人身后去到山寨。二龙山果然是险固，上山只有一条道，道上设立两重寨门，每道寨门有三五十喽啰把守，端的是易守难攻。宋江看到这里，心中暗喜，如此一座坚固的山寨，如能善加利用，官军即使有千军万马，也不惧他，正好方便自己等人举事。

　　到得山上，鲁智深命人摆上宴席，众人分宾主落座。鲁智深是个急性子，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两位哥哥如何有空闲到得此间？终让我们兄弟遇到，真是可喜可贺。”

　　宋江和武松无奈一笑，他们哪有闲情雅致无故来此，而是为避祸来的。当下二人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宋江说道：“叫二位兄弟笑话了，如今我们只为求一安身之处，特来投奔二位。”

　　鲁智深和杨志听了二人的遭遇与来意，欣喜不已，当即离开座位，欢天喜地道：“真是天可怜见，得蒙两位哥哥来此，两位哥哥愿意在山寨入伙，我等求之不得，说不得把这寨主之位让与公明哥哥，我等愿誓死追随。”

　　宋江听得此话，心中一惊，怎好一来就夺人寨主之位，只是再三推让不肯做寨主之位，几次三番，惹恼了杨志，吵嚷道：“公明哥哥山东、河北闻名，若为山寨之主，强似我们百倍，豪杰之士必定纷纷来投，山寨兴旺指日可待。若让江湖上朋友听得公明哥哥屈居我等之下，定有人说我等不仗义，今后还有谁敢上山，让我等兄弟如何面对朋友。公明哥哥若再让时，许是看不起我等兄弟，我等也不便留两位哥哥在此，还请另觅高就。”

　　宋江本就有意做这一寨之主，只不过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就做寨主之位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难服众，这才三番五次推让。如今杨志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他推让，宋江当即肃容道：“承蒙众位错爱，不嫌宋江鄙薄，宋江若再不肯，就是不识抬举了。自今日起，宋江愿与众位兄弟同进同退，誓与官家周旋到底，若违此誓，有如此案。”宋江拔出腰刀，手起刀落，斩去桌案一角。

　　鲁武杨均是对朝廷彻底死心的人，此时听了宋江要与管家势不两立的话语，正合他们心意。三人就于堂上扶宋江做了山寨之主，鲁智深做了第二把交椅，杨志做了第三把交椅，武松新入伙，自然不会与鲁杨二人争位，在杨志下首坐了第四把交椅。

　　排定座次后，鲁智深命令山寨中大小头目前来拜见新寨主，众人虽觉奇怪，但山东、河北谁不闻宋江之名，倒也没人有什么异议。众人参拜了宋江和新头领武松之后，立有人摆上宴席，山寨中大小头目齐聚于此，为宋江和武松接风洗尘，众人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