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决裂

　　最后，属于李家二房的佃仆还是被遣散了，只是李旭以李家管教不严的名义，给每人发了五两银子。这才让这些佃户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五两银子足够一户人家好吃好喝过上一年了，何况一般一户人家里面都有两到三个佃户，也就是说，一户人家至少也是得了十两银子，即使被主家赶了出去，也暂时没有衣食之忧。

　　看着渐渐远去的佃户，李旭叹了一口气：”我这也算保住你们了。要是被弹劾蓄仆谋逆，李家完了，你们多半也是砍头的下场。“

　　安排好佃户，李旭又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族人。小小年纪却语重心长的说：“李家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这一切都是皇上恩典，祖上积福，可若是不能谨慎行事，连家中的佃仆都可肆意妄为，这个家败起来也是几年的事情。你们身为李家族人，自当管束下人，修身律己。可别忘了去岁祭祖时大伯父所示。”

　　不理那些族人，李旭挥挥手让他们散开。回头向王成行礼：“千户大人，小子父亲和两位哥哥一直对燕山勇士敬意有加，小子也是羡慕的紧，可惜平日被父亲要求修文习武，未曾蒙面，今日之事是李家对不起燕山卫，小子这有三百两银子，权当伤者的汤药费用，也是李家的一片心意。若有不足，千户大人只管提出，小子定当周全。”

　　王成心情激动，此时那里还管钱够不够，今日李旭所作所为，可是给了燕山卫的所有将士一个大大的体面。没有言语，只是抱拳拱手鞠躬，向李旭行了一个极大的礼。

　　李旭猝不及防，连忙躲到王成的侧身，双手虚扶：“千户大人，可别折煞小子，小子白身一个，哪里当得起大人如此礼遇。”可是身边三百燕山左卫军士，均跟随王成向李旭行礼，这礼有一半是因为王成，还有一半的确是李旭的那些话，让他们体会到了李旭对他们的尊重。李旭再怎么躲也躲不过，只得苦笑得看着一直在一边看戏的张继，向他眯眯眼睛，示意他：你不是在军方有脸面吗？帮忙啊。

　　张继这才跳下马来，带着一众随从走到王成和李旭身边，伸手扶了一下王成，说：“王千户，事也办妥了，你们出来了这么久，怎么着也该回卫所吃饭了不是？”

　　王成点点头，又向两个小孩拱拱手：“三公子，殿.....这位公子，叨扰了，本官告辞。”说完，也不等二人回礼，便转身上马，大手一挥，押着那三十几个凶手，浩浩荡荡的出发回城。

　　李旭这才发现银子还没给，连忙示意吴管事驾着马车跟上送去。这才神色一变，也不顾张继在身边。就地一座，双手后撑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边的小厮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却被李旭笑骂了一声：“看什么看，还不给少爷我倒杯水来。”

　　小厮转身向老宅跑去，张继大笑：“怎么了，事情已平，为何贤弟如此狼狈？”

　　李旭摇摇头，心想：“还不是为了做戏要做个全套给你看，你好回去给日后的英国公张辅说说。”不过表面上依旧是那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燕山卫，果然名不虚传，小弟也跟着父亲去过几次军营，可今日这三百燕山军士，却比父亲的前军大营还要有气势。”

　　张继得意的笑了：“那是，这燕山卫可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京营的那帮少爷兵自然比不了。”

　　两人又调笑了一番，待小厮拿出茶来，两人也是连喝了几杯，这才纷纷上马准备回城。

　　两人带着一众随从慢慢行走在回城的乡道上，没了来时的匆忙，也自在了许多。

　　”你今日其实只需给钱交人，王千户的气也就消了，为何那样大动干戈，连拒捕的话都说出来了。你可知道这么多人据守田庄，抗拒抓捕，若不是王千户私自带兵前来，已然算的上谋逆了？想来明日朝堂定有人参李家一本。“

　　”一本？少于十本我就谢天谢地了。“李旭苦笑着，这倒不是假话。王成私自调兵，李家公然拒捕，两方明日都不好受，不过因为自己的搅合，无非是有惊无险罢了。

　　”张兄，小弟还有一事拜托，还望张兄周全。“想到这，李旭抬手，在马上行了个大礼，张继没有想到李旭这招，应的有些手忙脚乱，回话倒是很肯定：”你我已是结拜兄弟，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贤弟只管开口。“

　　李旭有些犹疑的说：”这次李家管教不严，出了这档子事，任风雨雷霆，也是李家应当受着。燕山卫的将士却算得上无妄之灾。受伤军士小弟已然给了交代，想来不会再对李家有怨怼之心。只是私自调兵的王千户，可能会遇上些波折，若是张兄力有所逮，还望能告知令尊前因后果，为王千户出面周全一二。我这边自然也会求助三叔，虽然效用不大，可毕竟也是李家的一个态度。“

　　张继斜眼看着李旭，嘴角似笑非笑：”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李旭摇摇头：“未曾听张兄提及，想来必是金陵贵胄。“

　　张继却没有直言相告，只是回了一句：”贤弟放心，这事我应下了。王千户私自调兵，苦头肯定是要吃的，只是不会伤本。“停顿了一会，又问：”令尊不在家，留守大人的分量不足，你为何不让曹国公出面？“

　　李旭却只是摇摇头：”事涉长辈，不好提起。“张继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这时，远处看见几家马匹冲这边飞奔而来。陶仪正准备带人上前阻拦，却被张继用眼神拦下，见远处马跑的急，李旭一行人避让到乡道一旁，以免一会发生冲突。

　　人越来越近，李旭定睛一看，打头的是自己的三叔李芳英。李旭连忙下马，行晚辈礼，张继挥挥手，一行人也下得马来，站在一旁。

　　李芳英已然看见是自己的侄子，一拉马缰，马匹抬脚扬天长啸一声，却见李芳英依然稳稳坐在马上，就连张继和陶仪心里也不由暗暗赞叹一句：”好俊的马上功夫“

　　”旭儿，你快随我赶去老宅，下人报有军士包围了老宅，二房的事情还得你做主。“李芳英有些急切的说、

　　李旭不慌不忙的上前行礼：”三叔，围庄的军士已经撤去，请三叔恕侄儿擅专之罪。“

　　听闻此言，李芳英大感好奇：”撤了？你擅专？到底怎么回事。“又抬眼看看张继一行人，有些眼熟，可是并不认识。

　　这时李旭伸手拉过张继：”三叔，这是侄儿的结拜兄弟张继。“张继也上前向李芳英行了个晚辈礼

　　”张继？敢问公子和信安伯可有渊源？“现在金陵城内，家世显赫的张姓有两家，一家是信安伯张辅，另一家则是李旭母亲张氏的娘家隆平侯府，隆平侯张信是张氏的弟弟。只是李芳英熟悉隆平侯府，并没有见过这个小孩，想来应该是信安伯府上的公子。

　　”信安伯是小子世伯。“张继恭谨的回道。

　　果然，这小子和张辅有关系，难怪身后的随从各个看着身手不凡。不过李芳英心思不在这个上面，老宅的事情重要。于是向张继说了一句：”公子回去若是见到信安伯，还请代问信安伯好。“张继点点头。李芳英又转向李旭：”旭儿，你把老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来。“

　　于是李旭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李芳英讲了一遍，当然，有关于他安排小七媳妇去碰瓷，让小七明里暗里鼓动报仇，事后给了小七和他媳妇一百两银子的事情没有说出来。

　　李芳英的表情随着李旭的讲述越来越古怪，还时不时上下审视李旭一番。不过李旭没有在意。

　　“三叔，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还望三叔饶过小子的擅专之罪。”李旭说完，恭恭敬敬的等待李芳英的发落。

　　李芳英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旭，李旭被看得有些发毛了。这时，张继忍不住了，在一旁插了一句话。

　　“留守大人，本来这是李家家事，小子不该多言。可是事情发生，小子全程在一边，旁观者清.....“

　　李芳艺摇摇手，阻止了张继继续说下去。笑着拈拈胡须，又拍拍李旭的肩膀：“二哥有子如此，当是大福气啊。”

　　虽然李芳艺说得云山雾罩，但李旭知道，这一关是过了，随即放松了下来。李芳英又说：“你们回城吧，旭儿，记得回去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你母亲一声，免得她担心。你大伯这边，过一会也会赶来，我会告诉他的。”

　　又是晚辈礼，李旭觉得回到古代什么都好，就是时不时就要鞠躬，感觉腰会酸死。随即两方人各自上马，相悖而行。可是没有行出多久，又见一队马匹疾奔而来，李旭一看，是李景隆。

　　只得下马，又担心李景隆会迁怒张继，于是让张继的随从把张继挡在身后。站在乡道边，恭恭敬敬，起码不能让李景隆挑出错来。

　　李景隆在李旭身边停下，冷眼看着这个无法无天的侄儿，并不说话。李旭只得上前一步，唤了一声：“大伯”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伯？”李景隆明显有火，可是压抑住，没有发出来，这可不是李旭想要的。李旭希望李景隆的火能发出来，这样，大房和二房才能名正言顺的分割开来。

　　“大伯明鉴，侄儿只是想尽快平息风波。”李旭继续撩拨着。

　　”平息风波？芝麻大的事情，被你弄的人尽皆知，现在金陵城都在传言我曹国公连一个小小千户都搞不定，还要赔银子赔笑脸。这就是你说得平息风波？“

　　”母亲说，老宅二房的事情由小子做主，小子......“

　　”啪“

　　张继愣了，陶仪愣了，李景隆带来的管事也愣住了。李景隆竟然用马鞭劈肩抽了李旭一鞭，饶是李旭从小习武，身子骨还算硬。可这一鞭子也是抽得李旭身形一歪，倒在了地上，衣服前胸绽开，一尺长的鞭痕从李旭的右肩延伸到左乳下，血肉模糊，不一会，李旭衣袍的下摆就被染成了暗红色。看得出来，这一鞭子李景隆并未留力，可见李景隆也是怒到了极点。

　　李旭身上火辣辣的疼，可心里却彻底放松下来。这一鞭，宣告了李家大房二房的彻底决裂，没有回头路了。李家二房，安全了。可是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李旭还是强忍疼痛，撑起身子跪了下来。

　　”老宅有事，你差人报我和你三叔即可，哪有你这个黄口小儿出面的份。几个北燕渣滓，打就打了，哪怕是砍成几块，我堂堂国公，还护不住几个佃户？何须你为那些渣滓要脸面。还把佃户打发了，你们二房的田谁来种？未必过年过节，二房跑到老宅喝西北风不成？“李景隆怒气未消。

　　”回......回大伯，侄儿......侄儿准备........“

　　”啪“又是一鞭，这次因为李旭跪倒在地，附身磕头，李景隆直接下马，抽了李旭背上一鞭，还不解恨，又踹了一脚，却看李旭已经昏倒。李景隆这才稍微消气，冷眼看了旁边陶仪一行人，二话没说，翻身上马，带着随从往老宅赶去。

　　”李旭！李旭！“却是张继从陶仪身后钻出来，一把抱住李旭，可是李旭此刻已是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