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女童琉璃

　　为避免与墨狐直接正面接触，重离只是用自身与其母龙血相连的法术稍做了追踪。当得知墨狐正在南方，慕容紫英立刻垂头沉思。

　　麒麟角，正是在南方。

　　它要这些做什么？也是一样去救人？还是有其他目的？若是有其他目的，那能做解释的，就只有一个答案——先他们一步去得到他们需要的东西——引他们前去。

　　柳梦璃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而重离则是蹲在一旁，边收拾染血的石子边嘟囔：“不如我们去它将会去的地方，在那个地方等它。我看你们应该也是寻它很久了，它下次该去哪儿，你们知道吧？”起身拍拍手又道：“这妖也奇怪，拔我娘亲龙鳞，还留娘亲性命……”

　　“该是……”柳梦璃开口吐出三字，却又觉得说下去对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太过于残忍。她拂发不再言语，但慕容紫英却也是这样做想：留螭龙性命，不过是让她向他们道出谁伤她的真相而已。

　　“璃儿，我们走了这么久，还是在旷野里……不如我们去城镇吧？”

　　“……”

　　“……”

　　柳梦璃与慕容紫英相视一瞬，都淡淡笑了。

　　*

　　前行不久，就是屏纬镇。

　　傍晚时分，天空泛着绚烂的玫瑰颜色。而其间夹杂着的一丝丝灰色勾云，恰若纸上泼墨，更是冷丽几分。小镇临海，湿润的水汽和着淡淡咸味一浪一浪朝面袭来。柳梦璃深吸一口气，重离却伸出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

　　龙族遇水时必会恢复真身，而却又不能离水太久。重离心惴惴不安的想要些水喝，可又怕在此时恢复龙身。犹豫徘徊中，步伐也不觉放慢了。

　　“璃儿，我……”重离再一次抿唇，表情有几分难受。“我们可不可以去海边走走？”

　　借着天光，柳梦璃稍侧头看到重离的皮肤一块块的如鱼鳃般正在微微张合，正欲开口，一阵清脆铃铛声慢悠悠的在身后响起。回头间，却见一可爱女童正推着扎满粉荷的小车朝他们行来。道路有几分窄，加上两旁也有不少摊子，一时间女童与小车同时被他们三人堵在了路中央。

　　“让一让哦。”女童冲他们招招手。腕间用五色彩绳系着的铃铛又清脆一响。

　　想到重离现在的样子恐怕会吓到她，慕容紫英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却无意识的正好站在了柳梦璃的身边。

　　女童见道空了一半，又开始往前推车。

　　当车推到他们面前时，他们才看见花车里是一盏菡萏样式的络丝蓝琉璃灯。半澄的琉璃中央，盛着少许清水；中央点着烛灯；烛光映在花瓣上觳纹隐烁，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女童突然就停下了，转身对他们甜甜一笑道：“哥哥姐姐长得真好看，以后的宝宝一定长得更好看。”

　　“……”柳梦璃表情微一滞，白肤渐红。慕容紫英双颊更是红飞若霞。被二人挡在身后的重离听到这话，心里立刻腾起一股火，不忍大呵道：“你懂什么！他们又不是夫妻！”

　　“咦，不是夫妻那就是……”女童一个劲眨巴着大眼睛，又向上看看天空，不停用手挠挠下颔呢喃：“管他的，反正爹爹说了，男人都是要娶媳妇的，而且愈漂亮愈好。难道好看哥哥不愿娶好看姐姐？”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女童逼近慕容紫英。他显然没有料到一个女童竟会对他“口出狂言”，大感意外之时，却不忍低声分辨道：“当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女童将手往花车上重重一搭，继而边前行边说：“戊时一定要来街上玩哦。今年头礼就是它了。希望是你们得到呢～”

　　铃音泻了一路，渐行渐远。

　　想着那女童率真的话，慕容紫英向远处悬着的旌旗看一眼，低声道：“海边应该有人住，不如去客栈一歇。”便先一步走去。柳梦璃垂下双眸轻杳跟随。唯有重离，站在原地暗紧双拳，心里烦涌出说不明的失落。

　　客房内，柳梦璃若有所思的慢慢翻起水袖。红烛光淡淡，微醺的颜色蒙在臂间的墨纹上，蔓延一片哀伤。

　　女娃的话却蓦地响起在耳际。

　　“哥哥姐姐长得真好看，以后的宝宝一定长得更好看。”“难道好看哥哥不愿娶好看姐姐？”——“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柳梦璃失神呢喃这四个字，只觉它们含在口里轻，放在心里却沉。

　　窗外是城镇的街道。此时天近全黑，而夜市渐渐人声鼎沸，万般热闹。柳梦璃复翻下水袖不再去过多注意，起身行至窗前半推窗叶往外看去。

　　一路上，花灯连绵，渲染天幕如昼。

　　柳梦璃眸内顿时一亮，这番景象也是不知多久没见过了。现今的景象似乎又与记忆深处的过去重合在一起，她唇角浅浅上扬，满心欢喜。

　　而在另一间客房里，则是别番情况。

　　因柳梦璃多有不便，所以照看重离的“重任”也就落到了慕容紫英身上。本从在北胡初见那刻起就对对方互相没有好感的两人此刻之间更是多了几分浓重火药味。慕容紫英不愿与他呆在一个房间里，趁重离沐浴间隙，他便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房间。而重离对此毫不知情，只是满心想着方才在外面那女娃所说的话。手里拿着水勺一点一点往身上舀水，层层银光从身上漾开，人龙的形态不停转换，但唯一不变的是眼神里的恹恹。

　　不知何时，屏风外传来阵阵异响，似乎是脚步声，又夹杂着不太平稳的呼吸。

　　他想干什么？重离心里一惊。莫非是想对我下手？

　　随着声响的渐渐靠近，重离不由得握紧勺柄，蓄势待发。等脚步声在面前屏风后停止时，重离猛地推开屏风，又瞬间压住那人，举起长勺欲往人身上砸。

　　地上的人儿怔愣一秒，“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时重离才看清来人：不就是方才在楼下说出那番让他压抑好久的话的女娃么？

　　“闭嘴！”重离伸手掩住她的口，眼尾高挑不屑道：“好啊你，娘说你们人类阴魂不散，看来还真是这样！”

　　“你们人类？”女娃在他的掌心下呢喃这四个字，脸色一下子变白。重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把她的嘴掩得更死。但她却没有他意料中一样继续大叫或是害怕，只是睁着浑圆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都沉默了几秒，他怕弄伤了她，便松口道：“你不许闹，我就松手。”

　　女娃在他手下点点头。

　　刚移开手，她就细声道：“喂，银发小老头，你……是不是专吃小孩的妖怪呀？”

　　重离难得语塞，默默转身去拿外衣披到身上，缓缓将内缣理好，又用银色发带将发丝系住……一切做好后，他转过身来面对女娃道：“对啊，我就是来吃你的。”他异常平静。显然在年龄比他小的人面前，撒娇起不了任何作用。哪知女娃比他还平静。她笑嘻嘻的将腕上铃铛一摇，道：“哪个妖怪是先要穿衣服再吃人的？再说你是吃不了我的～看，这铃铛里有琉璃珠，它……”

　　“琉璃珠似乎没避妖邪的作用吧？”重离斜睨她调侃到。听到此话，女娃倒不如先前那般活泼了，她又摇摇铃铛，欲言又止。如此几番，她低头蹲下身去拾刚才因重离推倒屏风而不慎被打翻的她手中原本端着的水盆。抱着它正准备离开房间，她一手扶门道：“这店是我爹爹开的，我叫琉璃。还有，你喜欢的柳姐姐跟慕容哥哥出去赏花灯已经很久了。”

　　“什么！”重离一脸慌张。

　　见到他这反应，琉璃甚是开心的合上门。又在双门完全合上之时，透过门缝冲他扮了一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