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日本洋武士

　　赵泗跟着潘月，前面还有个日本人带着，上了日本的土地，走过码头穿过街巷，用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个大宅子前。这宅子层层叠叠，从外面看有三层屋檐，院墙很简陋像是随意用杂乱的石块砌起来的。

　　进了院子才看见宅子的真容，让赵泗印象深刻的是巨大的基石，还有朱白相间的涂漆。进了屋子才发现跟外观反差很大，里面十分简洁，个个房间用小格子隔开，格子都能推开，看起来十分方便。地板上铺着一层细密的草垫子，虽然大家都脱了鞋子，但踩在上面一点不胳脚。

　　被日本人带到了一个小屋子里，只有赵泗和潘月进到房子里，后面的几个伙计就在走廊呆着。房子里早有一个日本人在等着了，见到潘月和赵泗进来，忙起身鞠躬。赵泗看潘月回礼他也跟着鞠躬。

　　这日本人头上扎着向后的发髻，眼睛圆的好像珠子，嘴上一撮毛不知道是不是从鼻子里长出来的，身材短小胸腹以下圆滚滚的，活像个肉球。这样貌虽不怎么样，但一开口说话倒让赵泗吃了一惊：“潘月君好久不见了。”他竟然会讲中文，虽然说的很不标准，但听起来是官话（普通话，北京方言）。

　　潘月道：“托佐藤君的福。”

　　佐藤然后做了个坐的手势，潘月盘腿坐了下去。

　　赵泗也跟着席地坐了下去，然后佐藤跟潘月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闲扯，赵泗坐着无聊，加上腿有些麻，眼睛开始四处瞄来分散注意力。这个屋子不大，差不多是个正方形的，前后左右都是格子似的木栅板隔开的。装饰倒很不错，墙上挂着中国式的山水画，地上放着瓷器瓶，还有个古董架子，上面也摆了不少小香炉之类的东西。但是很多赵泗一眼就看出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这日本人怎么还当宝似的摆这里。

　　过了会儿赵泗的思绪被潘月唤醒，原来是给佐藤介绍自己：“这是我的朋友赵公子，这次来带了些货物不知道佐藤君可否需要。”

　　佐藤又起身鞠躬，然后问道：“可否让鄙人看看。”

　　虽然那样说，但是赵泗从这人眼里看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似乎对自己带来的东西没有任何怀疑。赵泗正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出去让人把箱子抬进来呢，潘月已经开口唤门口的小厮了。

　　格子门立马就被人拉开，俩小厮把箱子抬了进来，不等赵泗去打开箱子，佐藤已经走到了跟前。似乎觉得有些失礼，佐藤停下了要去打开箱子的举动，抬眼看着赵泗。赵泗笑了笑，随手打开了箱子，这箱子一直没有锁，赵泗觉得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箱子打开的时候，佐藤转向两人笑了小，迫不及待的就捧出了其中一个瓷瓶。然后用手细细的抚摸，眼镜里放着光彩。

　　潘月这时候笑着道：“佐藤君这可是上好的瓷瓶，在我大明也不是随便能买到的呢。”

　　佐藤瞪着小眼睛不住的点头，嘴里不停的低估似乎是在赞赏。

　　潘月又道：“这瓶子可不是新窑口的货，可是永乐年间制的，虽然不是官窑的东西，可也是从大官宦家里流出来的东西。”

　　佐藤还是不住点头，这时候赵泗道：“佐藤君可是有兴趣。”

　　佐藤放下了瓶子，整了整衣衫道：“只是不知道这价钱？”

　　赵泗并不知道什么价钱，东西都是潘安准备的，如果按潘月说的是从官宦人家弄出来的东西，应该值不少钱。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出价，看向潘月求助。

　　潘月道：“佐藤君是识货之人，就看着给个价吧。”

　　佐藤哼了哼，伸出三根指头。赵泗以为是出价三百两，觉得太低正要拒绝，哪想潘月道：“三千两，哈哈，佐藤君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啊？这瓶子可是好东西！我做不得准，要是赵公子肯卖我也不好说什么。”

　　佐藤看向赵泗道：“赵公子，这瓷瓶三千两我就要了，一个一千不错的价钱，你考虑一下。”

　　赵泗从潘月的话中听出了似乎这日本人出的价不合适，应该还能在加的，而他也从佐藤的眼神中看出自己再加个三成他也是能接受的，可赵泗突然有了另一种考虑，笑道：“佐藤君客气了，本来就没打算赚阁下的钱，三千就三千了。”

　　佐藤哈哈大笑，忙喊人进来收好东西，然后对着赵泗不住的点头做手势。这时候突然门开了，一个下人模样的日本人进来对佐藤说了一些话，赵泗听不懂，只见佐藤笑道：我有个朋友来了，相信你们也会感兴趣的，就介绍你们认识。

　　然后佐藤还制止了正在搬箱子的两个下人，不一会儿一个日本武士衣服的人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武士刀。等这人进了屋子，赵泗吃了一惊，原来这竟然是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

　　这洋人放下刀，和佐藤相互鞠躬问好，说的也是日本话。佐藤把他让进屋子，然后介绍潘月和赵泗，接着又介绍洋人道：“这位是三浦君，是将军大人的武士。”

　　潘月似乎也没有见过这洋人武士，看着他鞠躬问好也回礼，赵泗同样回礼。接着这佐藤介绍了这三浦武士。

　　这还是个传奇人物，他原本是英国的一个船厂学徒，参加过英国海军，后来受到荷兰人雇佣，做了船上一个大副。他们的船先后航行到非洲，然后去了美洲，因为此时荷兰英国跟西班牙敌对，他们在美洲海岸上受了攻击。三浦按针从自己的船转移到了一个叫“博爱号”的船上，原来那艘船的船长跟海员很多都被杀了他变成了新的船长，这次他们不敢在沿着美洲海岸航行了，决定横渡太平洋来亚洲。

　　后来不幸遇到了台风，最后只有一艘船漂移到了日本海岸，就是按针所在的博爱号。当时在日本的西方人只有葡萄牙和西班牙人，这两国仇视英国和荷兰，最后葡萄牙传教士指控他们为海盗，差点被斩首。幸亏当时德川家康知道了他们，命令人把他们转移到了大阪。后来家康弄清楚了他们来自不同于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另一个国家，又知道他们只贸易不传教（丰臣秀吉跟德川家康都不喜欢传教士），便留下了三浦。后来让德川家康终于打败了日本所有的敌对势力，成了日本最有权势的人，在江户开了幕府，此时他对航海很有兴趣，于是让三浦帮忙造大船。三浦先是仿照自己的船博爱号做了一艘小船，后来又做了一艘120吨(三百料左右，为了让大家更真切些，本书以后都用现代单位)的大船，这让家康很满意，当时就封了他做武士还赐给封地，他的名字三浦按针也是德川家康给取的。

　　佐藤一边介绍三浦按针给赵泗俩人，一边再次打开箱子，让三浦看自己的瓷瓶。那种的三浦突然对箱子里的另外几个东西很感兴趣。那是两本书，一本是三字经，一本百家姓。本来是夹在瓷瓶之间的，估计是装瓶子时候发现瓶子松动，虽然包了一层丝绸但还是不行，于是又随手垫了两本书吧。没想到这两本书让洋武士感兴趣了，这洋武士拿着两本书希望佐藤能送给自己，佐藤立即就答应了。

　　把玩够了刚买的瓷瓶后，佐藤继续邀请诸人坐下，喊来了几个下人，摆上了一个小桌。然后是两个侍女上前，捧着茶壶茶杯等一干茶具。这时候潘月笑道：“佐藤君还是这么热衷茶道啊，我这次来可是有个好礼物要送给阁下哦。“

　　佐藤问道：“是什么东西。”

　　潘月没有说话，继续唤进来一个小厮，这小厮捧着一个盒子，在潘月示意下打开了。赵泗一看原来是一大包茶叶。

　　只见潘月继续说道：“西湖的雨前龙井。”日本人喜好茶道，主要是绿茶，这龙井正是绿茶中的极品，而这雨前龙井正是龙井茶中的上品，这连赵泗都知道，不过正是由于珍贵在大明除了达官贵人，一般人不一定弄的到，没想到潘月竟然有这手段。

　　佐藤高兴之下连连拍手道：“好好，没想到我上次的戏言，潘月君真给鄙人带了这上品的茶叶。请问这茶花费多少我一并算给你。”

　　潘月装作不高兴道：“哈哈，区区小事怎么能算钱呢，当时送给阁下的礼物而已，不成敬意。”

　　佐藤哈哈大笑：“正好，你的茶配我的茶道，今天大家好好品赏。”

　　赵泗正好口渴了，见有茶喝乐的自在，可没多久就烦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茶道这么费工夫，讲究还那么多，等了小半个时辰，眼看侍女把茶水过滤了几遍，倒掉了几桶热水了，就是不见给众人斟上。赵泗却不好失礼去询问，只是脚是在太麻了，正忍不住了，侍女终于给佐藤斟了一杯。

　　没想到佐藤却发了脾气，一脚就把侍女给踹倒了。口里连发责骂，至于骂的什么赵泗听不懂。然后佐藤还站起来十分真诚的给几人赔罪，赵泗看不惯这人的凶残，却又马上变了副脸面，不清楚到底是和善还是什么。

　　佐藤口称失礼，又用汉语骂了侍女应该先给客人敬茶的，赵泗这才明白过来佐藤为何突然发飙。潘月忙阻止道：“哈哈，佐藤君息怒，阁下的侍女不过是尊重主人罢了，切勿动怒了。”

　　佐藤还是连骂了数声，侍女在旁瑟瑟发抖，一句不敢吱声。后来又换了拨侍女前来，这次的侍女倒很懂事，先给潘月斟了杯茶。然后继续了好多道手续，又给赵泗沏上茶。反复不少时候，几人茶杯中才都添上了茶水。

　　这顿茶喝的，最后散的时候赵泗愣是站不起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还是两个伙计扶着他走了一段路，才恢复过来，不过腿上血液冲开血管那股子劲可不怎么好受，又酸又痒又麻的。临到门前，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洋人，突然对潘月说了几句话，佐藤翻译了下是想邀请俩人改日去他府上做客。潘月说自己还要在江户待上两天，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两个日本人来到船上，其中俩人是给赵泗送银子的，是佐藤家的下人。另外一个是三浦家的，来邀请俩人。佐藤家送来的三千两银子，有两百多斤，赵泗不可能随身携带，放在船舱又怕丢了，最后是锁在了潘月的柜子里，潘月的柜子应该还是没有人敢去偷的吧。看到几个瓷瓶竟然就能卖三千两银子，赵泗对这海贸更加好奇了，一番打听后得只跑一次贸易能得至少五倍的利，赵泗惊奇竟然比自己贩卖私盐还要丰厚，终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入这行。这时候早把自己初遇风浪时候，吓得打算以后都不出海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处理好钱财后，潘月跟赵泗就跟随三浦家的下人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