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书灵宝册作者:一堆棒棒糖时间:2023-02-12 15:30:02
“谁呀!大半夜的都出来做贼啦!缺德玩意儿!”
老管家骂骂咧咧开了门,穿堂风带起了门口的两盏大红灯笼,老管家一抬脚便被个东西绊倒在地,定睛一瞧,原是个麻袋,还会动!
“哎哟!”老管家顾不得旁,急急忙忙解去绳子,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却露了出来,“小公子!”
再说这小公子哪里还有原来般光鲜,被人五花大绑送上门不说,风餐露宿沿街乞食之人他也不是这副打扮,老管家慌忙去解绳子,越是焦急却越是难缠。
张真凭吊着一口气,颤颤巍巍开了口:“叔喂,甭急,该解成死扣了,诶勒着我肋巴条了,慢、慢着,身上有伤、有伤。”
李叔大惊,顾不得查看伤口,已是老泪纵横,又恨不得手脚并用,“不得了不得了啦哎哟,快来人呐!”
先是几个丫头循声先后赶了出来,见小主子这般落难,一个个神情忧怜,却好生着不敢靠近,怕再冲撞了金贵。
赖月娥紧随其后穿着夹衣火急火燎冲了出来,本就是个急性子,此时更难免怒火中烧,一个巴掌直直呼上头,“臭小子!”,而后却又紧抱着,任张真百般挣扎也不见撒手,原是一顿打骂和数落,看见张真身上的伤,终究未曾有动作。
这一夜,张府上下灯火通明,马厩里的几匹活物也惊得一夜难免。
第二日午间张真正赖在床上‘休养’,老李遣散了门前两个放哨的,推门一进来看到的便是三五个小厮怀里端着点心果子七仰八歪倒在床上,正和张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
顿时气上心头,“成何体统!”
几个小厮则连滚带爬,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平日里见你们规矩本分,都是做样子的不成!”老李一把老骨头,打起人来却丝毫不留情面,一鸡毛掸子下去直叫几个小厮嚎起了爹娘。
张真忙下床求情:“老李,哥几个就是聚一块说点消遣话没干见不得人的事儿。”
“哎哟我的小少爷啊,你倒瞧瞧你是什么身份,他们什么身份,你整日里的与几个下人厮混在一起,这要传出去了,可怎么好听?”
张真小声嘀咕:“都是亲爹生亲娘养的分哪门子高低贵贱...”
“你!”,老李气煞,拂袖而去,临了玄关才又补到:“收拾收拾,夫人在后院凉亭等着见你。
小厮听人走远了,纷纷又围将上来,“这一回可是尽了兴,没你这三言两语哪有我们好日子过,得了,占了彩头,是不是该赏啦!”
张真笑道:“一人赏一顿毒打可好?”
小厮们不听,只管嬉笑着围上去将他身上所佩之物悉数解去,才道:“好生送上去罢。”又一个个前拥后簇的,送去了后院。
烟起雨临,叶落草惊。
江南立夏的雨水湿冷不减逗留央州几月的寒气,张真出来时被几个小厮里里外外裹了几层御寒的衣物,说是风不透的布料,实际上冰凉如穿了一身玄铁,张真一路哈着热气,心道男人何必为难男人。
“娘!”
赖月娥应声抬头,早年便是个眉目如画的稀奇女子,竟不得岁月侵扰般,一颦一笑目光流转仍不失早年光彩。
“宝儿,过来。”
张真连蹦带跳一路小跑至跟前,见面少不了一番亲昵,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捧着两柄紫铜袖炉,煞有介事的嬉笑。
“娘,读什么呢?”
“《封凶录》。”
“啧,不正经人写甚么不正经书,您一把年纪了还跟着瞎折腾。”
赖月娥将手里的书卷砸了过去,“臭小子,想什么古怪!这书是早些年,先皇遣派长孙夫子去藏水击杀凶瑞时草创,我看你倒像个不正经的。”
张真咂摸:“臧水?百越那个?照这么说,那老头原不是胡诌.。”
“你可知你爹要将你送往北上,我几番商讨不下,多亏了人长孙夫子好说歹说才拦下,那故去的廖先生,路前辈,恐你不能延师,亲自上门授你学业,你倒好,跟素日里见了仇人似的,张嘴就要坑骂,人长孙本本分分做人一辈子,家世清清白白咱都是知根知底的,你刚进学堂就找人难堪,人是欠你怎么着?还有你娘我,你少惹事我就少喝两口茶润嗓子,少喝两口茶就能多睡两天安稳觉,多睡两天安稳觉我就能多活两天。”赖月娥作势捧住心口,道:“你且过来让为娘的仔细杖你一顿,否则这夜里恐又难眠,只惦记着你这小子的皮还没削。”
说罢便要上手招呼,张真慌忙抱头鼠窜:“娘,亲娘,有话好好说,动手算什么好汉!”
赖月娥收回手,果真不逗他,正襟道:“那我便好好说,你可听仔细了。”
张真顿时一慌,从没见她娘这般正经说话,平日里只放纵他,训诫起来是真是顽笑张真一眼便能识穿,见他娘今日这般,张真遂收敛举止,打了个俏皮道:“做什么,交代后事啊。”
赖月娥拉住他,道:“你娘我因果善事做的少,所以自小多灾多难的,生平唯一的幸事就是嫁了你爹,可天不遂人愿呐,为朝廷打了半辈子江山,好捞不着还折了半条命进去,我日夜里觉少,只有这一事劳心,便是我儿安康,我便安康,宝儿,你过来。”
张真也不闹了,只规规矩矩坐下,两手捧着茶盏扣摸起来。
“娘要你答应我,此生不入朝堂,休要步你爹的后尘,你可听懂?”
张真一听为这事还不简单,他恨不得出生草岭做那恣意快活似神仙,天不收来地不管的,却也只贪图那一点玩乐,要说为别的什么志气高洁,倒讲不出一二。
巧不巧的,赖月娥这头正等着张真怎做回答,却见一小厮自那转廊跑来,传话道:“夫人,公主殿下驾临,正在府外侯着。”
赖月娥一听脸上立马转换了颜色,可怎么说,顶着一张似佛似魔的面具,里外通融,上下灵动,端的是和光同尘,敛的是事故渐深,赖月娥心无半分算计,偏偏对自己亲侄儿心生了间隙。
“待会那丫头进来,收敛着点啊,成天往咱府里跑,不亲不熟的套哪门子近乎!”
“娘喂那可是您亲侄儿,皇上还琢磨着把她嫁咱府上呢,这还不亲呐?”
“当谁稀罕,想嫁我府上?成啊,仆哥百八十个,随她挑去,老娘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张真摇头,也不知道他娘这脾气随了谁,“咱就在这干坐等着,不出去接见接见,做个意思?”
张真起身,却被赖月娥摁了回去:“爱谁去谁去!老娘不去!”
“……”
这头两人正坐前堂里闲闲侯着,就见门外黑压压一片拥着一袭白衣进来了,赖月娥脸上风雨骤停,款款起身道:“张氏拜见公主。”
“姑姑免礼免礼。”阳明蹬着碎步上前,“天宝哥快过来,给你们带了好物件儿!”
说着命人将一紫檀锦盒献上,打开装的竟是一柄通体透亮的翡翠如意。
“怎样,双红授,父皇请大师开过光的!”,阳明话间露出几分得意,捧出斗大的如意东南西北各角落挨个比划了一番。
赖月娥不解: “公主这是何意?”
阳明寻了个地儿坐下;“寻个风水宝地供着呀,这东西可辟邪呢!”说话时仍不忘屋里屋外巡视一遭,两条腿似嬉了水将那桌椅摇的吱亚作响。
张真鄙夷:“就我爹那一身正气浩然的,这府里能进得了邪物?”说罢踢过去一脚:“安分点,再蹬给你剁了。”
阳明悻悻收了回来,道:“嗨呀这不是未雨绸缪嘛,现在宫里那些老太监老公妪都传的神乎其神的,说宫里不干净,阴气太重,还说、还说...”,又在心里编排一番,才道:“还说蔡贵妃乃妖物所化,专门来吸食皇上阳寿的。”
“妖?”张真咂摸一番,道:“自古帝王不长寿,天朝国祚三百五十余载,史书记载六十七位皇帝,皆崩于盛年,长者年不过四八,死时身体状如枯柴,面色青白,何等恐怖,传闻瑞宗崩时让那伺候起居的宫奴撞了个正着,那人当场吓丢了半条命,口口声声喊着“见了鬼”,随后没几日便撒手归了西,且不说宫里从未有过这等怪事,便是有,大家也只以为是那老者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世人皆以为身为九五之尊定然福泽绵厚,又是拜佛又是发愿,磕破了头也想跻身帝王家,所以对待这等鬼怪之说,只当笑谈。然而无独有偶,后来历位君王,族亲,大臣,总有因轶事断命者,世事本难两全,贪图半世荣华,半世便要身烂黄土,又何来艳羡。”
“这该不会...又是话本说辞吧?”,阳明艳羡道。
“你哥我是那种照着话本宣读摆弄的人吗?”张真继言:“传闻皇宫之内常年阴盛阳衰,有妖祟作怪,妖一物,虽说无溯根源,玄之又玄,可若是奇闻异事听多了,不得不让人发觉出古怪来。”
张真嗤笑,不过说起妖物,年幼听闻,心中所想大概如花草鸟兽一般,并不在意,此间却突然想起前日所见那人,或者不是人,确也古怪,心中悄然生起一丝匪夷。
“所以说呀,还得用这东西镇着。”阳明将如意奉上。
“宝贝你不自己留着拿来献人,听着企图不小。”
“红授成双的,宫里已有一柄了,这柄拿来孝敬姑姑!”阳明话音一转,撒起娇来,“姑姑~”
“公主请说。”赖月娥面无波澜,虚意应承下。
“姑姑可记得上次朝会时那个弄剑舞花的突厥王子?”
“记得。”少年白发,一曲秦庄,艳绝京华。
“父皇要我嫁与他。”阳明神情恹恹,似不知如何开口。“我早说过,阳明此生是非得意哥哥不嫁。”
赖月娥握住阳明的手道:“听闻那突厥王子饱读诗书,做派风雅,又生得一表人才,你嫁过去,未尝不是个好去处。”
“我不要!”阳明甩开,“宫里老嬷嬷说只有姑姑会帮我,我这才溜出宫来。”
赖月娥面露难色,张真见状痛快拍了阳明脑门儿,道:“醒醒,就他那清心寡欲的做派,敲一辈子木鱼也不会娶你,劝您啊,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阳明心思婉转,她并非不知孟襄为何等人物,那是高悬苍穹的皎月,叫人见得触不到,莫说她是贵为九五之尊的天朝公主,便是仙人下凡,比之孟襄也不见得能分出高下。
“那我就做尼姑,好歹也成双呢。”
张真咂舌: “啧啧,这就苦命鸳鸯了”
阳明一脸笃定,自认情比金坚山海不移。
“不过想来,法子倒是有一个,我是说、要逃婚的话。”
阳明连忙将两耳呈上,“快说快说!”
“过几日我与得意北上,你便跟着,这路上呢,多走动,联络联络感情,顺道呢,把这个生米给它煮成熟饭咯,到时候皇爷爷问起,你便说早已他人私定终身,孩子都有了,那老头也不能强赶鸭子上架你说是不?”
“胡闹!”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巴掌不偏不倚的落下,再看赖月娥却脸色蜡青似风雨欲来,“莫说这是杀头的大罪,即便是皇上允了,我也不会任由你这般胡闹!”
张真顽笑:“我爹不是整日张罗着要将我送走,小爷便如了他的愿,自己走!”
“你!”,赖月娥再抬手,张真已然抱头跳到了阳明身后。
“总之这事儿,你兄妹二人想都别想,随后我便上书请皇上禁了阳明的足,我倒要瞧瞧,你还能闯宫里把人截走了不成,臭小子!”
张真吐舌,好似服了软,赖月娥面上气节,心里却生出一股不祥来。
“我听闻前日,姑父被大理寺请去了,可是怎么着?”
两下里正没个商量,阳明一句话却是泄露了天机,赖月娥扶额暗骂起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说书文的嘴也不比你顺溜,一家子上下都紧着瞒住生怕说漏了,想他爹平日里政事繁忙有过几日不见也是有的,这口倒好破堤似的经不住防,全给漏了。
张真哪里知晓家中出了翻天的事,自认这辈子没做过甚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说做了,那便是往野狗野猫尾巴上栓炮仗算得,或和同窗打架时使些不着道的小伎俩算得,亦或为不平事向夫子讨两句公道也算得,那他确实罪大恶极,便任由人纷说,可分明不是,他不知那发疯的猫会冲撞了怀胎六月的新妇,不知那同窗会被弹丸瞎了左眼,他明明就只多踩了他的脚,更不知那夫子会一夜飞灾惨遭灭门,那便是十恶不赦了,所以这怪事才一件件一桩桩的往他头上扣,先是自己被歹人掳了去,而后又连累他爹进了大牢,于是心底竟怪罪起自己来。
“娘,怎么回事?如何都没人跟我提起。”
赖月娥知他心眼尖,心里指不定做什么猜想,连忙安抚道:“本想等你伤病大好再告诉你。”又拉住张真的手道:“不打紧,你爹堂堂户部尚书,当朝一品命官,能叫谁动了一根头发。”
张真却已摔了帘子出门去:“什么不打紧,他们要的是飞槎图纸,关乎国运的东西,若得不了,他们指不定用什么手段对付老头儿!”
赖月娥岂会不知个中险要,那吕掩本就觊觎户部财权已久,要知盐税乃国运之要,吕掩明枪暗箭谋算数年,想拉他爹下马好独操盐市不成,心里早埋了怨气,早几年圣上龙体尚安康,吕贼不敢大有造次,如今渐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他怎会按捺的住,如今眼看战事在即,那一架飞槎可抵千军,吕掩这等为一事不择手段之人,挖空了心思也定是要夺去。
再说这头赖月娥和阳明两人急急追出去,却已不见了张真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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