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盟约

傍晚黄昏，天边余霞金灿，皇都最繁华处一众喧闹之中，莫靖禹凭栏而望，长街之下绵延的灯火，火树银花一般耀眼。

微微侧首，看楼下面容熟识的权贵觥筹交错，忽地，一杯玉盏推至莫靖禹面前，歌伎装扮似秾李艳丽，娇声道：“睿王难得只身一人，可要柔儿作陪？”

浓重的脂粉香气颇让人头痛，莫靖禹冷漠一声：“离我远些。”

那双悬空举着酒盏的手被推开，林柔儿微微一怔，却又不死心地再一次扑上前，“睿王今日心情不佳？不如说…”

“你若再多待一刻，本王可不保你这巧舌如簧的嘴能不能留住。”

林柔儿原本还有未尽之词，此时全一股噎在喉咙间，不敢多言，只能讪讪退至屏风后。

“这衣服也太难受了些，非得这一身不可？…”程曦瑶拉拽着衣领，不情愿地走进雅室。

“料子可都是江南进贡的，你…”

莫靖禹本想数落她两句，可抬眼一刻，目光便定在她身上，无法移开。

秋香色旁的女子压不住，便是连快绿阁的名角儿也鲜少穿，可如今在程曦瑶身上，秋香色明黄的韵调恰好和着夕阳金辉，以及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如蜜芬芳。

不由让莫靖禹神思恍惚。

程曦瑶不曾注意莫靖禹神色，只是独自喃喃：“江南进贡的料子又如何？这样式委实有些露骨。”

半晌，莫靖禹回神，不动声色地移开停留许久的目光，开口道：“你扮的是苏州名伶顾卿卿，她最喜秋香色，这衣裳也是她最爱的云罗。”

“那你呢。”

“苏州最大盐商，黄炳元，本王命人嘱咐你的，你可都记住了。”

程曦瑶粲然一笑，轻拂了拂发髻上的流苏道：“记得，不过，我的样貌少有人知，可你…”

程曦瑶目光上下打量，就今日来看，莫靖禹常出没这风花雪月之地，他假冒别人实在有些困难。

如此之事莫靖禹岂会想不到，“这是你的。”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面具，递给程曦瑶。

“人皮仿制，睿王殿下手段果然高明。”程曦瑶惊喜接过人皮面，具仔细打量，做工果然细致，一分一处与真皮丝毫不差，“不过你与我是冒充的，那真正的黄氏夫妇在何处？到时可别来搅局。”

天边最后一道夕霞残尽，初升的月辉温凉如泉一般滑入眼底。

莫靖禹拥了拥手中的衾裘，懒散道：“真正的不就在你手上吗。”

马车顺着骊山上路盘旋而上，坐在车里的程曦瑶仍能感到一股恶寒，紧贴着自己肌肤的面具是张人皮，任谁都会毛骨悚然。

方才更衣时听闻睿王殿下荡检逾闲，手段狠厉，程曦瑶原以不过是三人成虎，如今看来，传言属实。

“在思索什么。”莫靖禹戴着黄炳元年老的人皮面具，微眯的目光轻略过身侧沉默许久的程曦瑶。

山中极为清幽，除了飞驰在官道上扬起的尘沙声，以及偶尔听见夜枭震翅离林之响，再无其他。

黑暗之中瞧不清周遭事物，唯一可见的，便是山巅之上绵延不断的光斑，程曦瑶放下帷幔，神色郑重道：“事已至此，王爷总能告诉我这场筵席到底何人举办，常人谁会设宴山顶？”

原本闭目养神的莫靖禹缓缓睁眼，开口：“齐王。”

程曦瑶略为震惊，之前她有所了解，齐王莫允杉位列第三，是莫靖禹的兄长，更有皇都人口称道的贤王美名。

可皇子私下会见群臣，若坐实，可会被参上一本，被批有不臣之心。

见程曦瑶哑然，莫靖禹轻蔑一笑，喟叹：“看来你也被三哥的美名欺骗。”

比起这些虚无之势，程曦瑶一直有句疑问未能说出口，如今木已成舟，她也无顾虑，开口问：“那我们…不，那我，可会死？”

意料之外的发问，或者，莫靖禹以为程曦瑶会更迂回一些，不曾想她倒直白。

疾驰了一路的马车此时停下，一侍卫在马车外呼喊：“车上何人，下车例行检查！”

莫靖禹目光悠长，抬手将自己鬓角处的皮具抚平，而后揽着程曦瑶的柳腰，耳畔淡然低语：“死不死不知道，不过，总不至于让你死的太难看。”

金簪步摇在微弱火光下粼粼闪烁，程曦瑶笑意浓浓随莫靖禹下了马车，心中暗骂了一句，阎罗。

云烟缭绕，层峦叠嶂，山庄倚悬崖而建，构式极妙。

皇子们虽然私宅众多，不过这微云山庄是皇帝特赏予齐王的嘉礼，当时太子之位争夺正盛，人人都以为会是盛名美誉的齐贤王，不料最后赢家却是当时二子郑王，莫承乾。

审查玉牒的侍卫眼神时时流连于二人，样貌比对与画像上无差才放人入山庄。

数十米外早已有位小厮等候，躬身尊敬道：“黄老爷，黄夫人，山间野路难行，这是齐王殿下为特地准备的轿辇，二位请吧。”

程曦瑶微微蹙眉，两个轿辇，如此未免太过刻意。

“怎么是两个？妾身要和老爷一起…”程曦瑶拽住莫靖禹袖摆，柔柔弱弱一声撒娇。

莫靖禹心中暗笑，这妮子真是花样百出，随即朝小厮颇具无奈的笑了笑，“内人胆小，不知可否劳烦寻个两人轿子。”

“黄老爷有所不知，这越往上走山道越险，二人轿子更是寸步难行。”

见小厮半分也不通融，二人深知其中定有猫腻。

莫靖禹不多做纠缠，转身面对程曦瑶，假意安抚，“莫要担心，为夫不过是坐着另一个轿子，如果有什么你唤一声便是。”而后又压低声线继续道：“随机应变，这山中机关众多，切记小心。”

随后二人分别上了轿辇，摇晃朝夜色更深处探去。

一旁小厮感慨：“老夫少妻就是不同，你看那风尘出生的黄夫人便可知江南女子柔媚多姿。”

“说那么多作甚，让你开的机关可开好了？”

另一人狞笑，得意自满道：“放心吧，只要露出一丝马脚，定让他们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