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还来得及

他没有直接开口邀请萧焱加入自己的队伍，因为他很清楚现在加入抗联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抗联从成立之初就不得不面对日军一次次疯狂的围剿、扫荡，随着他们的发展壮大，围剿扫荡的规模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血腥。为了消灭他们，日军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一边对抗联游击区进行残酷的屠戮，若有人胆敢支持抗联的，全家杀光；在抗联那里吃了败仗，就跑到别的地方将一村子的人全部杀死……北满那边的抗联部队历经血战从日军手中收复了珠河县城，日军转手就调集重兵反击，将抗联赶出珠河，然后将全城百姓不分男女，无论老幼，全部杀光，等到抗联好不容易再次夺回珠河的时候，往日繁华的县城已经变成了不见人烟只闻鬼哭的鬼蜮。 这就是日军的狠辣之处：他们牢牢控制住东北的每一条交通要道，形成一张大网将抗联分割在东北各个人烟稀少的角落，抗联想要打破他们的包围圈，占领人口相对稠密一点的地区，必定会招致他们的猛烈反击；如果抗联攻势太猛，无法守住该地区，日军就会将该地区的人全部杀光，把一片死地留在抗联。 再后来，日军玩起了归屯并村。 所谓的归屯并村，就是强行将老百姓都驱赶到自己控制森严的地方去，几个屯子的集中到一个村子里，在军警的刺刀下生活。他们在村子外围建起炮楼，拉起铁丝网，架起机枪，严格控制老百姓的出行，出入都得有通行证，外出干活所携带的干粮数量有严格的限制。为了杜绝老百姓向抗联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他们还玩起了连坐制度，从老百姓中间选出保长、甲长，一旦发现有人与抗联联系，不光当事人得死，保长、甲长也会受到严惩。哪怕仅仅是为了自己能活命，保长、甲长也得盯死自己手下的老百姓，一旦发现异样立马向日军报告！ 这哪里还是什么村子？这分明就是一个个集中营！ “归屯并村”是东北战场的重要转折点，在日军采取归屯并村这一野蛮的政策之前，抗联可以从民间获得大量的食物、弹药、兵员，他们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战术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日军面对活跃在深山老林中的游击队，只有干瞪眼的份；而当日军采取归屯并村政策之后，就变成了抗联为了获得生存必须的物资，不得不在没有重型武器装备的情况下主动去攻打日军严密设防的村落，别说战略主动权，连战术主动权都倒向了日军。游击队与老百姓的联系被冰冷的铁丝网和林立的炮楼野蛮地割裂，而失去了老百姓的帮助，再怎么强大的游击队也无法继续生存。 在日军推行归屯并村政策的三年之后，东北抗日联军便到了崩溃的边缘，或者说已经崩溃了。 在隔绝了抗联和老百姓的联系后，日军开始对所有抗日武装实施分化瓦解策策，利用高官厚禄去引诱与抗联并肩作战的山林队，只要这些山林队愿意走出山林交出手中的武器，就给官做。不愿意走出山林的也不要紧，他们每次扫荡的时候都会反复宣传只打抗联，不打山林队，那些山林队只要不帮抗联，那一切都好说，一旦帮了抗联，必将遭到他们无情的报复！ 这一系列狠辣到极点的措施下来，抗联陷入了空前的孤立，大批大批的战死。为了改变这一被动的处境，抗联三路大军都进行了远征。杨司令员指挥的抗联第一路军两次试图冲出南满山区渡过辽河南下，与已经在辽西开辟了抗日地的八路军会合，但是在日军的围追堵截之下两次都宣告失败，大批精兵强将血染辽河平原，抗联第一路军也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发动远征了；第三路军挑选数百精兵强将向五常地区进发，试图与活跃在这一地区的抗联第11军会合，改变自己在北满地区孤军作战的窘境，但由于指挥上的失误，这次远征也失败了，部队被打散，远征大军总指挥李延平、王光宇带着七名战士抱着“死也要死在五常山上”的念头一路死战，终于抵达了五常山，却没能找到抗联第11军，最终全部战死在五常山上了。 只有第二路军的远征成功了。他们在以李兆麟、冯仲云为首的抗联将领的带领下沿着荒无人烟的三江平原沼泽带一路北行，由于双脚长时间泡在水中，皮肉腐烂，骨头碴子都出来了，最终成功地在日军对抗联第二路军形成紧密包围之前跳出了包围圈，成功地生存了下来。 代价是，远征开始前第二路军还有六千之众，远征结束时只剩下八百人了。 而如今，抗联的处境已经险恶到了极点。另外两路大军的处境怎么样不知道，第一路军的处境陈翰章却很清楚：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在日军开始大扫荡之前，抗联第一路军的人数锐减至四百人，这么点人分散在广袤的南满山区，在林海雪原中与日军殊死拼杀，一打就是两个多月，现在还能剩下多少人，是个未知之数。 最要命的是，他们失去了与司令员的联系！ 这个时候邀请萧焱加入抗联，等于是害了他。 萧焱说：“一起行动？好啊？我正有此意。”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支三八式步枪，首先熟练的检查枪栓、弹仓、枪管等等要害部位，确定完好后便开始调校，边调校边用它对着远处的树木射击，观察弹着点…… 一名抗联战士不解：“同志，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焱说：“校枪。我头一回玩三八大盖，不是很熟悉，先打几发培养一下手感。” 那名抗联战士咕哝：“你这样不是浪费子弹嘛！” 萧焱也不多说什么，又开了几枪，算是把枪给校好了，随后把弹仓压满，又找人要了五十多发步枪弹，算是把自己给武装起来了。 至于那支TRG-42狙击步枪，他快速地将它分解，然后装入背囊中。这支狙击步枪的子弹打掉一发就少一发，而且在这个时代他不大可能遇得着能够在一千多米距离与他较量的顶尖狙击手，这支花费十几万美元买回来的狙击步枪和配套的狙击系统成威力严重过剩了。所以他打定主意了，除非是远程狙杀任务，否则不会动用这支狙击步枪————拿它打杂兵简直就是天大的浪费！ 四五百米内的狙杀任务，他用三八式步枪就能够胜任了。又不是没玩过这类老古董，他可是混佣兵战场的啊，在非洲，在中东，在东欧，那些战乱不断的鬼地方连水冷重机枪都挺常见，想找几支栓动步枪玩玩那再容易不再了。他没拿这种老古董上过战场，但闲得无聊的时候拿它训练过，打得还挺准的，在不加装光学瞄向镜的情况下用它打五百米外的胸靶，十发子弹有九发能一枪命中致命部位。这样的枪法，够用了！ 抗联队员也没闲着，在萧焱一个劲的搂东西的时候，他们也在继续搜集战利品。枪支弹药是第一优先搜集的东西，因为他们现在缺枪少弹；日军随身携带的干粮、药品之类的东西也不能放过，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呢！当然，日军的衣物、靴子同样是好东西，也通通给扒了给自己换上，还有多余的也塞进背囊里带上，反正不会有任何东西落在这里的。等他们搜刮完，日军也只剩下一块兜裆布了。 他们埋葬了战死的两名队友，然后带着这些来之不易的战利品，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小鬼子的大衣、帽子和靴子防寒效果都不错，被这零下二十度的严寒折麻得够呛的的萧焱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跟在陈翰章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林子深处走去，边走边问：“陈总指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陈翰章说：“去找杨司令员。” 萧焱问：“杨司令员现在在哪里？” 陈翰章皱着眉头说：“我们也不知道。鬼天开始大扫荡之后他便带着警卫旅几十号人主动跳出去吸引鬼子的火力，带着他们在长白山山区溜圈，好几万鬼子，一大半都是冲他去的。这些日子我和老曹也在拼尽全力向鬼子发动攻击，以减轻他那边的压力，但鬼子实在太多了，我们都势单力薄，打着打着就跟杨司令员彻底断了联系……” 萧焱好奇：“老曹是谁？” 陈翰章笑笑，说：“我的一个战友，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萧焱哦了一声。随后又问：“今天几号？” 陈翰章说：“二十一号，怎么了？” 萧焱试探着问：“二月二十一号？” 陈翰章说：“当然！你怎么回事，连日期都记不清？” 萧焱敲了敲自己的头，笑着说：“一个人在山里转悠太久了，脑子有点乱，真不怎么记得清日子了……对了，这里是哪里？” 陈翰章说：“我看你不是脑子有点乱，你是脑子被蝙蝠掏去吃了。这里是濛江啊！” 萧焱笑笑，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全想起来了。”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的声音自言自语： “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