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传艺

　　吃完早饭武叔带着程沐又下地干活去了。洛云和梅姨打过招呼以后就开始将已完工的零件往田里搬，没想到的是这些纯实木的家伙不仅结实还很沉，洛云来回跑了两趟才把零件都搬了过去。尤其是那捆麻绳，明明不沉，但洛云的小身板把麻绳扛到地里放下以后觉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歇了好一会，洛云开始把这些零件进行组装。洛云的设计想法来源于塔吊的工作原理，不过要简陋太多。首先立地支撑的吊臂的只能用一根粗圆柱代替，圆柱下面加上三个木腿以固定。圆柱上方做一个直角三角形的支架，在三角形的两个角固定上滑轮。伸出去那个角上需要两个滑轮，然后下垂的吊钩那再放一个活动滑轮。这就是洛云印象中那个复杂吊塔的简陋版了。

　　当然最重要的动力，就算有滑轮组，凭洛云和沐儿两个人用手拉的话也得累死他两个。洛云想在后面放置一个简易磨盘似的轮轴用来固定绳子，然后让家里的小牛来拉。自从淮南王作出了豆腐，这种研磨工具也算是传播开了。不过李家寨没有，只有一座磨面的石碾。沐儿听洛云形容了半天也没想象出那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不要紧，又不是真要拉磨，找个细圆柱做轴，两个粗厚的圆盘上下堆叠做转盘。把绳子固定在上面的圆盘上，加一个长杆连接在套牛的鞍座上就差不多了。当然为了让绳子不至于妨碍到牛，上面的圆盘恐怕得弄成圆柱，把绳子绑高一些。

　　这么复杂的东西，只一晚上，沐儿当然没法全做出来。洛云今天拿来的也就是两个滑轮和两根固定的木棍，今天来主要是想试试滑轮好不好使。

　　再把一个滑轮穿上短轴，然后用绳子固定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穿上绳子后，试了试滑轮的活动性。恩……不是标准的圆，但至少能转动。扫视了下四周找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洛云用手试了试，咬着牙才能把石头搬起到膝盖的位置。再高就抬不起来了。

　　将绳子绑在石头上，洛云深吸一口气，两手拉着绳子，一条腿蹬在树干上，用力的往后一拉。不想用力太猛。石头一离开地面接着就荡了过来，吓得洛云一撒手赶紧闪到树后。听着‘噗’的一声闷响，石头落地。洛云走出来看了看石头，又观察了下挂在树枝上的滑轮，滑轮晃的很厉害，但还没有掉落的危险。看来真正用的时候，滑轮的固定一定需要加强。

　　确定一切正常后，洛云又抓起绳子，这次学乖了，一点一点的用劲，直到将石头吊在和洛云几乎平高的位置。洛云将绳子往旁边的树干上一绑，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这身体真是够弱的。这么点活，都累成这样。

　　洛云抬头看看悬在半空晃来晃去的石头，想看看这绳子和滑轮能坚持多久。要知道筑堤需要的石头肯定是要比这块大。当然费这大劲造个吊车不光是为了搬几块石头，主要的还是为了方便后期从下面的田里往上面运土。山上石头好找，这土可就真不好找了。虽说看着满地都是土，但你挖挖试试，半筐都装不满。

　　洛云这边正看着石头发愣，突然间旁边的树林里传来一声呼喊，然后就是草木碰撞的声音。洛云扭头一看，吓得跳了起来。只见一个一米九多的昂藏大汉正向他这里快速奔来。巨汉见得多了，洛云的武叔、四叔都是身长一米八以上，一身腱子肉的巨汉。见多了也就不觉得什么了，但这个巨汉赤着膀子，肩膀上扛着一个三米多长，直径大约十几公分的圆木！

　　那架势就像是扛着攻城锤要撞城门一样。看那汉子健步如飞的在这崎岖的山道上前行，还真是挺唬人的。尤其这壮汉还是扛着圆木冲着自己过来的，这人洛云没什么印象，不过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村子里的人。所以洛云也就没落荒而逃，站在那里惊疑不定的看着壮汉走过来。好在这壮汉来到洛云面前先把肩膀上的圆木放了下来，否则洛云还真不敢靠近。

　　壮汉擦了把汗，对着洛云躬了躬身子，脸上露出淳朴憨厚还带点讨好的笑容：“云……云少爷……”

　　站在跟前，洛云的小身板也就到壮汉的腰部往上一点，这还得是洛云站直了。听了壮汉的称呼，洛云低了低头，偷偷的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这是除了武叔一家第二个称呼自己少爷的，不会又是他爹娘一不小心搭救的某个遇难者，现在跑来报恩的吧。

　　“少爷不敢当，叫我洛云就好。这位大叔是我们李家村的？我怎么没有见过？”

　　听了洛云的称呼，壮汉的脸色瞬间有点僵，单手扶着圆木，略微直了直身子：“呵呵，洛……云少爷平常不出门，没见过我也不稀奇。我爹是咱村里的木匠。我叫木头，大名张松，这名还是李家奶奶给我改的，嘿嘿。”

　　洛云看着壮汉也就是木头张松的表情想了半天才确定，这‘李家奶奶’应该是对他娘的尊称。不过就洛云了解，他那个没见过的娘，年龄也就刚到三十吧，被称呼为‘奶奶’实在是有让洛云又捧腹大笑的冲动。不过按照张松所说，他和洛云倒是平辈，再细看张松的模样，确实没有那么多风霜，笑起来的样子还透露出一些稚嫩。看来他刚才那声‘大叔’还真是叫错了。

　　“张……大哥，这是要干嘛去？”洛云指了指立在地上都赶上两个他高的圆木，这木匠家不会没事就扛着木头上下山锻炼身体吧，这都赶上后世的挑山工了。

　　“奥，这个啊。昨天族长让人送来了个曲柄的耕犁，说是比原来那种直柄的好使。让我爹给照样子做一个，结果我和我爹正忙活着呢，各家各户都来打招呼让给做。这倒是大买卖，不过我和爹忙了一晚上也就照着样子做了三架，还浪费了不少木材。这不今天一早，各家又来催，我爹倒是琢磨出来了，今天早上很快就做好一架。但家里木料不够了，这不就催我上山来把堆在山腰的圆木抗几根回家。”张松笑呵呵的说着，手扶着圆木一点费劲的样子都没有。说完还拍了下脑袋：“对了，听送犁来的人说这曲柄的犁还是云少爷做的？我爹说他玩了一辈子木头，都没想到这么一改犁就能那么好使。”

　　洛云被张松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曲辕犁是程沐做的，设计图纸虽然是他画的，但那也是捡的古人牙慧。嗯，那个记不起来是谁的老头子就是古人了。洛云脸皮嫩也实在是不敢认，万一那天那个老头出现了呢。“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不敢当张大叔称赞。张大哥要是有事就去忙吧，不打扰了。”洛云实在不想不懂装懂的讨论曲辕犁的问题，客气一句就想送客了，瞥了一眼那吊在空中的石头，觉得差不多了，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张松不好意思的笑笑，扛起圆木就准备走，刚走了两步，一拍脑门又转了回来。随手又把圆木放下了，那个叫举重若轻啊，看的洛云这叫目瞪口呆，心理猜测着，不知道武叔有没有这本事，沐儿将来是不是也能做到。

　　“瞧我这木头脑袋，一说话就丢三落四的。”张松冲着洛云憨厚的笑笑，指着那吊在空中已经完全静止的石头：“我刚才下山时就看到云少爷在搬那块石头，刚想过来帮忙，又看见云少爷拿绳子绑石头，不知道少爷要干什么，就站在那看着。”顿了顿，张松似乎在回忆刚才的情景，继续说道：“看见少爷拉着绳子突然把石头拽了起来，我下了一跳。所以就想过来问问少爷怎么做到的？”

　　洛云这个汗颜啊，丢人的样子还被人看到了，以后再做这种事一定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指了指挂着树上的滑轮，洛云觉得应该不用怎么解释，他一向很崇拜古人的智慧。沐儿听了他说的就二话没说直接做出来了，但没想到眼前还真的碰到个名副其实的木头。而且是长了一身肌肉的木头。

　　只见张松两手抓着将近三米高的圆木，稍稍举起，重重一顿。‘碰！’的一声，圆柱下端陷入泥土有一指深，矗立在那里。然后张松就松开手走到树下，围着那吊在空中的石头转了几圈，又抬头看着树上的木滑轮。

　　而洛云则围着立在地上的圆木转了几圈，觉得这木头做吊车不错。是不是跟张松商量下，让他也别费劲了，直接放这吧。

　　“云……云少爷，就这么个木轮子，就能……”张松两手比划了下石头和洛云的身板，没好意思说出来洛云太弱，之前他可是眼看着洛云脸都憋红了才抬到脚脖子高。

　　洛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杠杆原理的滑轮应用，沐儿多聪明啊，自己一说就明白了（自以为的）。怎么遇到个这么勤学好问的木头。“这个东西……恩……怎么说呢，你看它是个圆圆的轮子吧，绳子穿过它再拉东西就省劲。恩，就这么回事。”

　　张松一脸了解的样子，用敬畏的眼神看了看吊在树上的滑轮，又看了看洛云。由此可以看出，洛云说他勤学好问实在是夸奖他了。他也就是好奇，问问就得，明不明白都无关紧要。又看了一会，洛云主动把绳子松开让石头落下来。然后让张松体验体验，然后就看张松一脸感激的样子，一只手轻轻一拉绳子，那石头‘噌’的一下就窜起来了。看的洛云再次咋舌，这力气，这身板，还是木匠出身。这要不想办法留下来帮忙，自己就是白痴，明年的米饭也就更不用吃了。

　　看着张松道了谢，扛起圆木要走。洛云赶紧拦了一步：“张大哥！呃……你们家地里的农活都忙完了？”

　　“没呢，这不昨天正忙着，就接了族长派下来的这个活”张松倒是也不笨，看洛云的样子想是遇到麻烦了想让他帮忙。

　　洛云一听人家地里活还没忙完，就觉得没戏了。自己的曲辕犁已经耽误人家时间了，这要是再让人家给自己这个闲人帮忙，那不是把人家一家全给耽误了吗。还是自己慢慢干吧。

　　“奥，没什么。本来有些东西想让张大哥帮忙做一下。既然大哥家里还忙，就不耽误大哥了。”

　　张松一听倒是挺开心，随手一转又把圆木放下了。“啥东西？啥东西？地里的活不要紧，我家就那么几亩地，我们也不靠那点粮食吃饭。再说了还有我弟弟忙活呢，用不着我。我爹早上就跟我说了，就凭少爷整出的那曲柄犁，云少爷就是有本事的人，让我有机会多学着点。当木匠也不能就会摆弄那些旧玩意。”

　　洛云一听，心中不由乐了，这还真有点心想事成的意思，看着张松说道：“呵呵，张大叔夸奖。不过大哥既然有时间洛云也就有劳了。我想把这块地整整，但大哥看到了我的身板想把这些石头都搬开实在是不可能。奥，不是让张大哥帮我搬石头。我从书上看了这么个东西”说着指了指树上的定滑轮“我看到有这么个东西，当然这个轮子还不是全部，需要很多木头组合起来。这东西能让人用很少的劲搬起很重的东西，我和沐哥就想做这么个东西。但沐哥虽然手艺不错，但毕竟不像是真正的木匠，而且武叔还要带着他忙地里的活，所以目前就做了这么两个轮子。”

　　说道这里洛云又躬了躬身子客气的稽首行了一礼：“现在有张大哥帮忙，我想做出整套东西就要快很多了。奥，做东西要用的木料和张大哥的工钱，我回去会让沐儿给你送来。”

　　“不用，不用。啊，我是说不用给钱。”张松单手扶着圆木，另一只手拼命摆手：“给少爷帮忙那还能要钱。再说我爹说了就光那曲柄犁，少爷这就是白教给我们一项手艺，这要是做了卖到外面镇子里就是一笔利钱，这钱我爹都说要给云少爷一份师礼。现在少爷要做的这个，虽说还没见整形，但光凭这小轮子的作用就知道了不得。少爷让我做出来，这就是要把做法传给我了。我……我这回去就跟我爹说给少爷补份礼。”

　　洛云听了张松的这话，心中这叫一个感触。‘天地君亲师’对老百姓而言平常见得到的除了双亲就是老师。不敬双亲是不孝，十恶不赦的大罪。不敬师长，是不恭。为什么一些古代武侠小说里动不动就说‘欺师灭祖’，这个罪名也是人背不起的，这相当于说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背了这个罪名，还有谁愿意收留你，帮助你。这个名声传出去，你也就不被这个社会所容了。

　　也正因为‘老师’的地位在古代这么重，所以不光是学者，这些手艺师傅也都格外看重收的徒弟。古代都说徒弟等于半个儿，可见师徒间的关系亲密。当然说这些就扯远了，张松也不可能真的拜洛云为师，他想拜，洛云也不肯干啊。木匠活他一窍不通啊。

　　但张松和他爹张木匠，之所以为了一个曲辕犁就要给洛云送谢师礼。就是因为古人的这些技术都是单传的，基本上就是收了徒弟，真正的看家本事还是要传给自己儿子。对张木匠而言，曲辕犁是个独有的技术，至少他从没听过见过。现在他学会了，以后还用这曲辕犁赚了钱，却对让他学会这门手艺的洛云没有一点表示。这就叫‘忘恩负义’啊，他在李家村也就呆不下去了，乡邻门的唾沫能把他淹死。所以不管多少，不管洛云要不要，他既然学会了这门手艺，这谢师之礼就不能少。

　　洛云心中默默感叹着：老头，我把你的本事告诉别人，他们为此要感谢我，我也就原谅你当初扔石头打我了。咦？那个老头什么时候扔石头打得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算了，想不起来，不想了。

　　“张大叔和张大哥的心意，我心领了。我只是从书上看了这么点东西，木匠的活却是一点不会，就这木轮还是沐哥做的。这些东西放在我脑子里一点用没有，让张大哥学会了，还能造福乡里，何必藏着掖着。”洛云客气一会，心里下定决心以后绝不显摆这些东西，要显摆也找个没人能看到的地方。

　　两人说了一会话，洛云决定到张松家去看看。张松自然欢迎，扛起圆木头前领路。洛云跟在后面，看着木头在眼前晃啊晃，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牙刷是不是直接找张木匠来批量生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