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整治

　　在小赵昺恋恋不舍的目光下，赵昰毅然决然的被两个军士抬走了……他此时的胳膊实在不适合太过颠簸的马背……对于小赵昺所想象的兄长如何兑换那些承诺，说真的，赵昰确实在说完以后便不太记得那些诺言了，谁会与孩子较真，除了孩子。

　　但赵昺确实就是孩子，这些承诺，他记得。

　　回到流亡队伍中央，宫女太监自然已经早早的迎接出来，就连赵昰的生母杨淑妃也在树下小轿内等着他。

　　先是去母亲那里请礼，随后跟着一群人来到自己的住所——虽然从昨天开始他就不会来住了，但益王的帐篷又有那个敢不给支起来呢？

　　望着自己比中军大帐还要豪华的帐篷，赵昰的心中飘过一句‘虎死不倒架’，随后无奈一笑，未有虎威，哪来的架势。

　　“唤嗣秀王与我姑姑、姑父来议事。”赵昰沙哑着说道。

　　跟在杨淑妃身旁的才尚宫一愣，连身边太监询问的眼色也没顾上，只是惊讶的望着赵昰。

　　而赵昰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盯着那太监，三秒后说道：“小吏子，你以后不要在我身边做事，换一个太监总管。”

　　那太监一愣，随后扑倒在地，身子颤颤巍巍，想要求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是不停磕头。

　　“注意自己的身份。”赵昰对想要求情的才尚宫说了一句，才尚宫赶忙低下头，不敢辩驳。

　　“昰哥儿，小吏子为你操劳多年，这样……”杨淑妃开口劝阻，声音却越来越小。

　　赵昰直愣愣的看着母亲，直到杨淑妃住了嘴才上前，用未受伤的右手拉起母亲的手，温声用沙哑的嗓子说道。

　　“母亲，谁人都能说这话，唯独你不能说啊。如今你我母子相依，若您都质疑我，何人能帮我，若这天下还是宋家的天下，你我不争不抢的活一生也是无妨，可如今是怎样的岁月？”

　　“蒙元大军明日便要围了临安城，谢娘娘和官家已经认命了，我此时虽然身份高贵，可也只是反对蒙元的一面大旗，聚拢汉家儿郎而已，若不能做些什么，就只能等着蒙元彻底吞并天下，而我们死于战乱。”

　　“母亲，您想让儿子憋屈而死么？”

　　赵昰的声音略带颤抖，沙哑的嗓音透着一股质问与无奈。

　　此时大帐中只有赵昰、杨淑妃、杨亮节、江钰、才尚宫和那小太监，听了赵昰的言语，前四人都是深有同感，唯独小太监颤抖的更加剧烈。

　　他是久在宫中之人，知道听了不该听的是什么下场，若自己还是赵昰身边的太监总管，自然无事，可如今却失了这层身份，那便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杨淑妃听了赵昰的话，默默垂泪，只是不停的抚摸赵昰的手，口中呢喃‘好孩子、好孩子’，江钰看赵昰的目光略有改变，而杨亮节与才尚宫二人的目光则瞬间落在那颤抖的太监身上。

　　赵昰的话不能传出去，因为这话说的太独了，哪怕他说的是事实，却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赵昰拉着杨淑妃坐下，快步来到小太监身边，温和的把他拉起。

　　“小吏子，你跟了我几年？”赵昰温声问道。

　　“小吏子……小吏子从王上出生便跟在王上身边，已经八年了。”小吏子颤抖着声音说道。

　　赵昰点点头，拉他来到自己座位旁，自己坐下，又命令他坐下，才缓缓开口。

　　“多年来你一直伺候着我，说你如我父亲一般可能太过，说你如我哥哥一般，却一点也不夸张，小吏子，这么多年，我可曾亏待过你？”赵昰的语气越发温柔了。

　　“不曾。”

　　“这么多年，我可曾无故打骂过你？”

　　“不曾。”

　　“这么多年，你做好了事情，我可能不奖励你？”

　　“也不曾。”

　　“赵家还是亏欠你的，但在这样的制度下，这也是难免的事情。”这句话说得众人不是很明白，赵昰却不管，只是自顾的说下去。

　　“你缺少在这种制度下对我应有的尊重啊，小吏子，昺哥儿说上我轿子上坐，你看才尚宫，我让你叫嗣秀王、姑姑、姑父，你看才尚宫，不知你是服侍我的，还是服侍才尚宫的？”

　　“王上，小吏子……小吏子……”

　　“你纵有千般理由，却也已经做错了，事不过三，但我从来不给人第三次机会的，小吏子，我叫你一声哥，说一句弟弟对不起你了，你可认命？”赵昰的言语温柔的如同与情人述说情话，可言语间的内容，却让人胆寒。

　　场中四人，除了杨淑妃默默垂泪，其他三人却越发的低下头去。

　　小吏子的泪水飙落而出，却死死的咬着牙不出声，哽咽数次，终于压了下去，闷声说道。

　　“得王上叫一声哥，小吏子做鬼也是个明白鬼，王上自幼好读书，也曾给小吏子讲过‘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小吏子笨，今日才懂，愧对王上教导，但终究不算太晚，请主上容小吏子去各处阐明王上理念，于明日午时自裁于王上账前，以全小吏子忠孝之心。”

　　小吏子说完这一大段，起身缓缓跪了下去，赵昰却没想到他这般明白事理，一时被他说得眼眶发热，几欲收回自己的话语，却终究忍住。

　　“吏哥这话，我又怎能不允，只是太监总管一职还需小吏为我推荐一人。”赵昰压着声音说道。

　　那边杨淑妃已经‘呜呜’的哭出声，才尚宫也落了泪，杨亮节、江钰亦是眼珠子泛红，这般主仁仆忠的场面，千古能有几场？

　　“小吏子的干儿子小管子尚经一用，却也要跟主上说明白，小吏子也是有私心的，想着将来他跟主子发达了，却是能给小吏子做个长生牌的。”小吏子已经看开了，言语中不耍心眼。

　　“若能走出困境，你的长生牌我给你立。”赵昰承诺道。

　　小吏子谢过，出门领了小管子进来，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太监，眉清目秀，很是乖巧，只是略有懵懂的低着头，显然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进来。

　　“小吏子推荐你当我的太监总管，你觉得自己能做好么？”赵昰严厉的问道。

　　小管子一愣，随后吓得跪在地上，叩头说道：“禀王上，却是不敢抢了祖宗的位子，不敢抢了祖宗的位子。”

　　赵昰一愣，随后洒然一笑，对小吏子道道：“有你几番心思，却又少了些眼界，可堪一用。”

　　“王上喜欢就好。”小吏子此时却洒脱，照着小管子的屁股踢了一脚道：“还不谢了王上的恩赐，胡思乱想些什么，以后王上吩咐，只管做便是。”

　　小管子依旧有些懵懂，却立刻跪下对赵昰叩拜。

　　此间事了，小吏子自己出门寻了枷锁把自己扣上，开始在前后军中走动，四处述说自己做错了，不听王上教导，自愿以死明志，望后来者莫忘前车之鉴，自己将于明日午时在益王帐前自裁。

　　而小管子却懵懂的按照赵昰指令去唤赵昰的姑姑、姑父和嗣秀王赵与檡。

　　这杨镇不止有赵昰姑父的一层身份，更是谢娘娘的子侄，因借着谢娘娘的威势，在皇族中的地位极高。

　　而嗣秀王赵与檡则是出逃的皇族中出去赵昰、赵昺之外身份最高的一位，请这儿人来，自然是为了整治流亡众人。

　　别看如今是在流亡途中，可一些皇亲贵族却全把这当成旅游，每日里走几步便喊累，若是催促，便有各种理由辩驳，对待普通军士更是直接打骂，哪有一个流亡者的态度。

　　赵昰固然是此处身份最高之人，但若真要整治这些皇家亲戚，还是需要二者的支持，哪怕不支持，也不能让他们反对，哪怕反对，道理也必须站在自己这边，因此才有赵昰的这次议事。

　　知会不久，赵与檡便赶了过来，可驸马杨镇与其妻子却久久未到，赵与檡问何事，赵昰便把事情述说一番，赵与檡很是认同，还说只因自己无能，不能约束宗室子弟云云。

　　在赵与檡自我埋怨了好一阵后，驸马杨镇才匆匆赶到，且带着一身酒气。

　　“王上，小管子寻驸马与公主不着，后在一酒宴处发现的他们，公主问小人何事，小人只说有要事相商，她却不肯来，只派了驸马爷来。”小管子在驸马杨镇进来前先禀报道。

　　赵昰缓缓带你点头，目光中的严厉一闪而过，随后换上了温和的笑容。

　　“益王身体好些了么？”杨镇进账就奔着赵昰走来，脸漏关切的说道“昨日晚上过来看你，说是去了军中，你姑姑嫌军中不详，也不让姑父去，不然姑父怎么也要见你一见的。”

　　他这话说的很是随意，赵与檡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显然对于杨镇这个样子大家都很熟悉，可刚刚看过赵昰整治人的手段后，杨淑妃一行人则有些为杨镇悲哀了，尤其是看到赵昰的笑容更加温厚之后，这种替杨镇悲哀的感觉变更加浓烈了。

　　“杨镇驸马，果然不姓赵啊。”赵昰温厚的说道“人也见过了，我确实也高看了你们一眼，既然如此，杨镇驸马便回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