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听到鼓声，监工似乎很着急。叫过其他几人，低头交代一番之后，提刀离开了。应该是到主营中报道去了。

　　时间对于迟瘸子来说，简直就是煎熬，眼看着乡亲们在火中痛苦的挣扎，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过去，也不过是多送一条性命而已，更何况身边还有自己的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

　　然而时间就像丹河里的水，依旧不带一丝情感地流逝着。大火渐渐暗淡下来，火场中也再没有人声。监工留下几人的狞笑也随着火光的暗淡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过迟瘸子望着那几条黑影，却觉得更加的阴森诡异。

　　哗哗！

　　监工留下的几人不知从哪儿提来了两桶水，随意地泼在了已经只剩轻烟的灰烬之上。看样子，似乎就算是救过火了。应该是商量好的，其他几个火堆也被同样处理了一下之后，所有人都撤走了。

　　静静地在地上趴了许久。闻着夜风送过来的尸体烧焦之后的气味，迟瘸子眼含血泪，牙关紧咬，他真的不敢接受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乡亲们一下子救全没了的事实。

　　还是老婆的抽泣之声让迟瘸子回过神来。扶着已经瘫软无力的老婆，迟瘸子跪爬到已经化为灰烬的茅草棚前。借着点点的火星，望着一具具焦黑的无声无息的躯体，迟瘸子感到呼吸困难，眼泪无声地顺着迟瘸子面颊直淌下去。

　　除了呜呜的风声，一切都好像静止了，迟瘸子像石雕一般跪着一动不也不动。许久，迟瘸子突然对地磕了十个响头，然后毅然地背起老婆，向自己家的方向——箭头村走去。

　　军营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兵将们大部分都去了军营，因此后防巡逻也随之宽松了许多。迟瘸子一路走出草棚区也没遇到任何阻挡，于是，迟瘸子一瘸一拐地背着老婆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从北方的主营奔出。火把构成的长龙浩浩荡荡穿过关口直往远方驰去，看来真的有什么紧急的状况发生了。

　　红日初生，监工们早已驱赶着百姓将昨晚大火中烧焦的尸体筑入防御工事之内。除了剩下的几堆黑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其他的百姓们也只被告知，小心火烛。似乎是在说明，昨夜的大火不过是那些被烧死的百姓自己不慎，与他人无由。

　　但是却有几个监工在暗笑，那些知道“金屋”所在的“闲杂人等”终于一个不剩了，以后可以高枕无忧矣！

　　山脊上依旧是一副忙碌的景象，唯一与往日不同的是，多出了许多士兵。在最高处的烽火台上，一道大旗迎风飘摆，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金字。百姓们基本上都不识字，所以也不知写了个什么，但看着那些士兵们崇拜的目光，百姓们知道烽火台上站立的一定是赵军的重要人物。

　　果然，在旗帜之下，有一员身披铁甲、体格魁硕的老将傲然挺立。老将六十上下，面方口阔，棱角分明，两腮花白的钢髯配上不怒自威的双目，显得刚毅威严。那种“不动如山”的气质绝对不是仅仅指挥过几场大战就能形成的，那是戎马一生，经历过无数生死血战，指挥过千军万马才能形成的领袖气质。

　　老将身后则站着数十名战将，一看就知道，全部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辈。而这些在战场上有如野马猛虎一般桀骜难逊的家伙此时却恭恭敬敬地站在老将身后，不敢稍动。如此看来，老将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这时，一骑快马自西方向“西壁垒”驰来。老将略微转头，不待老将发话，身后一名战将立刻会意，拱手之后，走下烽火台。

　　功夫不大，那名战将领着一名探马走上烽火台，对老将拱手道：“廉帅，我军前哨赵茄所率五千人马已与秦军接触，看情形也是秦军的前哨。”老将果然就是三军主帅——廉颇。

　　“很好，再探再报！”廉颇若有所思地道。

　　那名战将退到一旁，对跟上来一直单膝跪地的探马一摆手。低头的探马身体向下微顷，而后迅速起身，满眼崇拜地望了廉颇一眼之后，转身下台。

　　“报！已查明敌军是秦军前哨，人数三千左右，由秦先锋司马梗率领。赵将军已经和司马梗交上手了！”

　　“报！秦军不敌，已经向西败退，赵将军正率军追赶。”

　　“报！我军左侧遭到另一队秦军袭击，人马也有三千余人，由秦军先锋张唐率领。司马梗也已杀回，情况危急。”

　　“报！赵将军不敌司马梗，被……被斩落马下。”

　　“报！我军……我军溃败，大部为秦军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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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报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廉颇一直背对着众将，不发表任何意见。直到看见西方远处有散乱的尘土扬起，才回头下令道：“派人接应，但不可与敌恋战。撤回后，切不可出战，用心防守即可！派人去光狼城请那个冯亭到我大营商议对策！”

　　说着，转身领先走下烽火台。众将应了声“是！”后，跟在廉颇身后，下台上马，返回长平大营。

　　长平村，赵军主营，廉颇大帐。

　　聚将鼓声响过三通，各营主将皆已到齐，分级在帐内两旁站立。廉颇则端坐帅案之内，虎视众将。

　　环顾左右之后，廉颇道：“众位将军应该得到赵茄战败的消息了吧，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一银甲小将上前一步拱手道：“廉帅，既然秦军前哨已至，那大军必在不远。莫将请令率兵出战，给王龁一点教训。一为扬我军威，二为赵茄将军报仇！”

　　廉颇看着这员爱将轻轻一笑，摆手道：“郭盛啊，不用着急，以后有的是恶仗给你打，先站立一旁。”

　　郭盛被廉颇看出用意，不由俊脸微红，一拱手，退在一旁。

　　廉颇扭头看着右面另一员面容冷漠的小将，道：“贾凌，你向来冷静，说说你的看法！”

　　贾凌一拱手，上前一步道：“诚如郭盛所言，秦军主力必在不远。但秦军来势凶猛，气势正隆，刚刚又击败我军前哨，势必士气高涨。我军应避其锋芒，视机再战。”

　　廉颇听了，暗自点头。

　　没等廉颇发话，郭盛已经忍不下去了，上前道：“我说小凌，你是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什么时候怕过秦军，就算他来势凶猛，我们又有何拒，正好给他来个当头一棒，让这些秦狗清醒一下！”

　　贾凌也不与郭盛争执，摇头一笑，退到一旁。

　　“郭盛！你再胡闹，我可要军法从事了！”廉颇沉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