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郭盛见廉颇要发怒，连忙收敛起刚刚略显跋扈之状，退到一旁不再吭声。

　　其实廉颇心里着实喜欢郭盛这员小将，喜欢他那种勃发的朝气，喜欢他那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勇武，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而贾凌则像自己的另一面，沉着冷静，当然也甚是喜欢。只不过廉颇一直在幻想，要是两个人的优点合在一起就好了。

　　两旁跟随廉颇多年的老将自然了解廉颇的想法，全都笑呵呵地看着垂头丧气的郭盛，心中也是喜爱非常。

　　这时，有士兵来报：“上党太守冯亭在帐外候见！”

　　廉颇一摸钢髯，道：“有请！”

　　功夫不大，一名年逾七旬的老者走进帅帐。老者身材单薄，但精神矍铄，一双眯眼深沉内敛，绝非易与之辈。正是将上党全部军民和十七座城池献给赵王，被封为华陵君的上党太守——冯亭。

　　廉颇见冯亭进帐，立刻起身拱手道：“廉某因商讨军情，未曾远迎，还请华陵君海涵！”

　　冯亭连忙摆手，道：“廉将军千万莫要再称什么‘华陵君’，老夫惭愧，早已向平原君辞此称号。若非放不下上党十万军民，以及平原君执意挽留，老夫早无面目再作什么太守了！”

　　廉颇暗道：你在向我示威么？我岂会吃你这一套！于是命人搬来椅子，用手相请道：“那好，廉某就不客气了。冯太守，请坐！”

　　冯亭一边谢座一边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廉颇待冯亭坐定，便即发问：“冯太守在光狼城可否住得惯，需否廉某派些人以供差遣？”

　　冯亭一拱手：“多谢廉将军美意，老夫还能自顾。况且老夫在上党任职多年，光狼城也是老夫经常驻足之地，不劳廉将军费心了！”

　　廉颇也不再深究，转而发问道：“我想冯太守已经知道廉某请你来的目的了吧！我军与秦军初战不利，不知有何良策应敌？”

　　冯亭一拱手道：“廉将军太客气了，老夫不过一名文官，怎好在廉将军面前卖弄！我想廉将军自是明白，秦军初至，其气正锐。与其交手难免小败，廉将军自不会将其放在心上。况且廉将军所率雄狮二十万以逸待劳，前有二鄣城及‘西壁垒’据险可守，后有丹河、石城可依，自是胜券在握了吧！”

　　廉颇听后哈哈大笑：“知我者冯太守也！不过强秦乃虎狼之国，此次战胜强秦怎能少的了冯太守所辖十数万精兵以及全体上党百姓的支持呢！”

　　不待冯亭再次回话，廉颇便下令道：“相信大家已经明了眼前的形式了吧！现在本帅命令，都尉盖负、盖同各率一万人马增援东西二鄣城，只可固守，不许出战。加派一万人马增援光狼城，全权由冯太守指挥，只可固守，不许出战。其他众将各安其位，随本帅坚守‘西壁垒’。明白吗？”

　　“得令！”众将朗声应答。

　　翌日，廉颇又率众将登上“西壁垒”的烽火台，观察敌情。昨夜已得探马来报，说王龁大军二十万就在金门山外十里驻扎。一见之下，果然如此。远远望去，只见秦军的营帐绵延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头。营中不时有刀剑反射出的森白光芒，人沸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廉颇望着秦军深合行军布阵之法的营帐分布，沉思良久。不由点头道：“看来王龁绝非莽夫一名，他能成为秦国上将决非偶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秦军此次远来，粮刍辎重必是补给苦难，其利在速决，明日必来进攻。吩咐盖负、盖同定要死守二鄣城，因为秦军要攻我‘西壁垒’必先取二鄣城，以绝我军左右呼应之势。”

　　“吩咐各营多挖深坑，引河水积满，以防秦军断我上游水源。还有，吩咐他们节约箭矢，我们要有长期作战的准备。同时加紧催促冯亭多造箭矢，已备后用。长平一带乃煤铁之乡，打造箭镞、兵器实在是轻车熟路。可命冯亭将民间的铁匠、铁铺组织起来，发放粮饷和兵器式样，令他们夜以继日，不停地打造！”

　　交代完毕，廉颇吩咐各营将士留意秦军动向的同时，养精蓄锐准备明日给秦军迎头一击。众将轰然应诺，一副士气激昂之状。之后，廉颇独自带着卫队返回主营去了。

　　一夜无事。

　　次日一早，廉颇就接到探马来报，说秦军异动，像是在集结军队。廉颇一笑，道：“果然来了！”吩咐手下一声，立刻前往“西壁垒”，亲自观敌。

　　征尘满天，金旗招展，随着动地的隆隆声和震天的喊杀声，秦军仿佛滔天的洪水一般滚滚而来。第一次进攻开始了。

　　躲在山脊背后的百姓们只闻其声就已经吓呆了，这那里是人力所能抗拒的事啊，简直跟天塌地陷没什么两样吗？

　　抬头看山脊工事上的兵将，百姓们不由得暗暗佩服。虽然他们平日里有些嚣张跋扈，但看他们此时那种坚定，甚至有些兴奋的神情，自己这些没见识过大场面的小民真是自愧不如。

　　廉颇手搭凉棚，举目远眺，最前面的二鄣城已经和秦军有所接触。秦军有如见了馒头的蚂蚁一般，冒着城上下射的有如阴云一般的箭雨，从几面同时开始疯狂而有序地进攻。在盾牌和后方弓箭手的掩护下，秦军竖起一架架云梯，疯狂地向城墙之上攀爬。

　　驻守二鄣城的赵军在主将的指挥下，借着居高临下的有力地形，正在给秦军以无情地打击。激射的箭矢大片大片地向攻城的秦军和他们的弓箭手射去，滚木礌石更是有如雷雨冰雹一般密集下砸。云梯倒了一架又一架，秦军士兵更是有如下锅的饺子，不断地从上面跌落。片刻之间，二鄣城下已经堆积了一层死尸。

　　但是秦军似乎无视生死一般，后面的依旧不断上涌，受伤的拔下身上的箭头，踏着同伴的尸体，重新立起云梯，怒吼着不要命地向城墙上爬。

　　赵军并没有因此被吓住，一桶桶火油直泼下来，淋得云梯及秦军士兵身上到处都是。还没等秦军士兵反应过来，无数的火把、火箭夹着风雷之势直落下来。火油沾火即燃，一时间二鄣城下火光四起，浓烟弥漫。烧伤的惨叫声和从高处跌落的惊呼声，百里可闻。那情景简直有如人间炼狱一般，尸横遍野，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