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绝处逢生】

　　远处的天边传来异样的轰鸣，风，就像濒临死亡的气喘病人，发出凄厉的呼啸。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凌晨的烈风从贝加尔湖上掠过。

　　伊凡趴在湖面的冰层上紧了紧身上的貂皮大衣。该死的中国猴子！要不是老板有求于他们的中国老板，说不定自己这时候还搂着妲丽娅那骚婊子做着美梦呢。他费力地从怀里摸出一支MARLBORO，放在鼻子下贪婪地闻了一口。如果不是怕被那小子发现他们的踪迹，也不会连根烟都不让抽。他发誓，等天亮后抓住那小子，一定要亲手活剥了他。身后又传来那中国胖子哼哼唧唧的叫疼声，他厌恶地吐出一口浓痰，但随即不知被暴风裹去了何方。

　　“哒哒哒”，从树林的另一侧传来了步枪扫射的声音，伊凡下意识抱紧了头。

　　“大家都趴下，不要慌！那家伙打不到我们！”因为来不及收拾同伴的尸体，从树林逃出时，他们特意围在了远离步枪射程的地方。

　　果然，枪声不久就停下了。不多时，树林的另外两侧也先后响起了枪声。昌哥突然神色一变，唯独西侧没有枪响！那里正是面积最大的一块，包围圈扩大了不少，折在树林的人手让人员的配置捉襟见肘。

　　“彪子，你和伊凡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去西边！”

　　殷皓喘息着从靠近湖面的一侧探出头。刚才他在树林的三处打枪，正是想让对方误以为自己会从西侧逃跑。从背后吹来的罡风让他差点收不住脚。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给对方和自己都造成困难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一线生机。

　　松开双手，就着斜坡往下滚去。没等身体停稳，殷皓便抠响了挂在肩上的ＡＫ。他不知道在顺风的情况下，自己子弹的射程能比对方远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眼下的情况对自己更有利。

　　殷皓在湖面的冰层上迅速滑动，他必须在对方的大队人马赶回之前尽快干掉两人。对面的两人一边朝这边拼命扫射，一边大声嚷嚷着什么。忽然，其中一人的身上溅起一阵血雾，挣扎着翻了个身，脑袋歪在了一旁。另外一人慌乱地转过身子，手忙脚乱地向前滑动。身后的冰面上，留下了一道弯弯曲曲的血痕。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猛烈的枪声，后背上只感到一阵钻心般的疼痛。情急之下，殷皓将枪口顶在冰面上，将弹匣里剩下的子弹一口气全部射出，狂催泥丸中的真气团，右拳全力砸向冰面。

　　“轰”的一声巨响，近一米厚的冰层竟被砸出了一个一平米大小的洞口。洞口下，是缓缓流动的湖水。

　　刚跳进水里，殷皓便后悔莫及。除了刚刚被砸出的洞口，水里根本找不到可以换气的地方。当时只考虑到对方的子弹穿不透冰层，现在看来，即使能在水中破开冰层，守在冰面上的匪徒也能将伸出头换气的自己逮个正着。九死一生的逃亡和搏杀，一步走错，竟让自己陷入了绝地。

　　愈发强烈的求生***像火焰一般舔舐着殷皓的心。距自己下水的地方大约两公里，有一座圆形大礁石，礁石和冰层接触的地方，应该会有一些细小的缝隙。

　　“大家都散开，眼睛都给我死死盯住冰面，妈的，我就不相信这家伙能在水里不用换气！”看着破开的冰洞，众人的眼里露出了又惊又惧的神情。此时，没有一个人提出下水一探的想法。

　　才游出一半路程，殷皓只觉得肺泡里的空气早已消耗殆尽，双手只是因为一股倔强的求生意志机械地向前滑动。虽然他已经达到了内呼吸的境界，但毕竟只是血肉之躯，单凭内呼吸也不能完全满足身体的需要。渐渐地，大脑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身体也慢慢沉向水底。

　　突然，只听得冰块破碎的声音，似乎有什么重物掉进了水里。

　　殷皓精神一振，奋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游去。脑袋伸出水面，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几个匪徒正在水里上下扑腾。原来，贝加尔湖中生活着一种稀有的淡水海豹——环斑海豹。这种动物在冬天湖面结冰时，便用长而强壮的爪子击破冰层用来呼吸，击破的冰层重新冻结后，从外表上很难与其它的冰层区分开来，却比其它的冰层脆弱得多。这几名掉进水中的匪徒，正是踩在了环斑海豹曾经击破的冰层上。

　　用手术刀割断了几名匪徒的喉管，等附近的人赶到时，殷皓已经一头钻进了水里。

　　天渐渐亮了，风也停了下来。刺骨的寒意透过右腿和后背上的伤口，渗进了身体的各个角落。将鼻孔凑近礁石和冰层之间的缝隙，殷皓知道，自己已无计可施。经脉里流动的真气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泥丸中的气团也越来越暗淡，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摸出裤兜里的那枚青玉钥匙，就着从岩缝透进的微光察看。殷皓不禁苦笑，就是这东西，既害得张哥一家和顺子命丧九泉，也将使自己长眠于这异国冰冷的水底么？

　　手一抖，青玉钥匙慢慢地落在脚底的岩石上，自己竟虚弱得连这枚钥匙都抓不住了。凝起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向刚才站立的地方游去。他决定带着这枚钥匙沉向深不见底的湖里，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对方得到。

　　从岩缝里透进的光线只能照亮不到２０公分的水下。黑暗中，殷皓的双手在岩石间摸索，却触到了一个似乎很深的细小岩缝。手指下意识地往里面一探，不像是一般的岩缝，岩缝的上下方都是锯齿形的凹凸，再往里抠，手指却进不去了。他突然醒悟过来，这岩缝里的形状竟与青玉钥匙相吻合！将从岩石另一头找到的钥匙往里一插，青玉钥匙竟不受控制地全部陷进了岩缝，再也无法取出。

　　整块礁石一阵轻微的震动，紧接着从湖底冒上一股浑浊的淤泥。礁石从岩缝往下，裂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内地势逐渐抬高，顺着缝隙游不到三四米，便游出了水面。眼前竟是一间藏在礁石中的圆形石室！

　　整间石室直径约六米，高约四五米。从石室顶部的一个小孔泻下一束光线，射在石室中央用几块说不清材质的石料，拼成的先天八卦图上。石室的尽头，竖立着一块高约两米的石碑，石碑上密密麻麻地刻有一些文字。

　　先天八卦图的上方，充溢着一团仿佛只要用手轻轻一碰，便会在顷刻间倾泻而出的浓雾状的能量团，以逆时针方向缓慢地旋转。从先天八卦图外游离的几缕能量来看，这能量和自己奇经八脉中的真气有些类似，但又似乎有些不同。不知不觉中，泥丸中原本暗淡的真气团在从卤门进入体内的游离能量的催动下，缓缓转动起来，身上的经脉也重新感到了真气的流动。后背和右腿的伤口都似乎减轻了疼痛。

　　绕过石室中央的先天八卦图，殷皓站在了石碑前。石碑上的字迹是大篆文：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文字的开头并无奇特之处，是殷皓几乎能倒背如流的《庄子·逍遥游》，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惊讶得差点跌坐在地。下面的文字竟是他初中时从图书馆找到的那两张大篆残页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和石碑上的文字对照，果然一字不差！

　　殷皓的脑中一片混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两张大篆残页怎么会和《庄子·逍遥游》扯上关系？又怎么会被人刻在这里？他用尽全身的气力才让自己颤抖的双腿站立在石碑前，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抑了激动的心神。再后面，是他那两张大篆残页所缺失的修炼法诀。

　　石碑的后面，刻有一名修炼者所留的一些文字。按他的说法，他游历至此发现了这间石室，其时先天八卦图已经存在。这先天八卦图有聚集天地元气之能，由于聚集的巨大能量无法宣泄，每隔百年便会从石室顶部的小孔涌出。此外，还有如何利用这些聚集能量的修炼之法，以及这名修炼者对于修真本源的一些认识。至于这名修炼者最后是否飞升，石碑上并无记载，最后的署名正是庄周。

　　千百年来为人们所熟知的《庄子·逍遥游》，竟是一套修炼法诀的总诀。按照殷皓的理解，流转在他九宫和经脉中的，并不是“真气”，而是精神能和极少数真气的混合体。他修炼之初很快有了气感，便是这精神能起的作用。道门将修真共分为七个过程：出窍，神游，移物，化形，分身，齐天，不灭。根据石碑上的记载，修炼这种法诀，结丹极为不易。一旦结丹，不仅可以大幅延长修炼者的寿命，还可获得部分化形期的能力。待至获婴，更是具备了与齐天期修真者相当的能力。

　　细细想来，自己之所以能擅自增加行功的周天数，而不受迅速增长的精神能的反噬，恐怕是长期处在天地元气充沛之处的缘故。后来虽有一段时间停止行功，但无一日不为延续父亲的生命殚精竭虑，精神能无意中继续疯狂增长，结“丹”便因此水到渠成。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上万物无不由太初时的混沌孕育而来。所谓两仪、四象、八卦，无不是太极的具象和繁衍。这种被殷皓命名为“逍遥诀”的修真诀，正是将混沌孕育万物的过程逆转而行，修奇经八脉以应先天八卦之像，进而成四象变两仪，直至太极初成，才算是真正地结丹。而殷皓泥丸中的真气团，是由先天八卦修炼而来，并不是真正的结丹，只不过是结丹过程中最初的一步。

　　按照进化论的观点，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和其他的所有生物，都是由单细胞生物在漫长的岁月中进化而来。世上一切生物，都和人类有着或远或近的基因上的亲属关系。也可以说，凡是一切生物所具备的能力，人类应该也可能具有。只是这些本能还潜藏在人类自身的基因里。在石碑的记载中，所谓化形，是结丹后能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原理，模拟出一切生物所具备的能力，而不是如同小说中孙悟空的“七十二变”那样，从外观上变成这种生物的模样。所谓“北冥有鲲，化而为鹏”，正是庄周在结丹后，描绘自己在北冥行功时，所获如鲲如鹏能力的景象。而北冥，依殷皓推断，极有可能就是这北海——贝加尔湖。

　　━━━━━━━━━━━━━━━━━━━━━━━

　　注：贝加尔湖上的这块黑色礁石的确存在，而且就在伊尔库茨克附件，即安加拉河与贝加尔湖的交界处，远近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