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22天子作者:青禾时间:2020-12-17 18:21:39
天渐渐黑了,远远地已经能看到车站站台上昏黄的灯光,火车也渐渐慢了下来。在车顶上待了一整天的士兵纷纷爬进车厢,所有的士兵都在做着下车前的准备。
“啪”一声,殷皓掰断了车尾的厢板。新鲜的空气伴着一阵冷风吹进车厢。
这车厢是用木板拼接而成,要想把车尾的厢板卸下,并不困难。难就难在,不能让其它车厢的赤军士兵有所发觉。只能趁火车通过一根根铁轨的接口处,发出“轰隆”声音的一瞬间,来遮盖撬动厢板发出的断裂声。殷皓几人轮流上场,忙了一整天,才把车尾的厢板卸了下来。
按照殷皓几人原来的设想,列车到达赤塔后,乘着从车厢里卸下物资时的短暂混乱,他们大可顺利跑出。但据阿廖沙所说,莫格宗车站的出口只有一个,而且距离站台很远。一旦情况有变,守卫车站的赤军只要及时堵死这个出口,他们将很难逃脱。
“跳!”殷皓向车厢里做了一个手势。谢尔盖趴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搂住了马脖。
马嘴里都安上了嚼子,马蹄上也垫了厚厚的棉布。战马在车厢里跑不过两步,纵身跃下了列车。谢尔盖脚上的马刺在马腹一刺,马匹往左一拐,跳过铁轨旁边的灌木丛,伏下了身子。
殷皓松了口气,这几下看似容易,但骑马者精湛的骑术,马匹杰出的素质,缺一不可。稍有差池,就会前功尽弃。
阿廖沙的战马正想接着往下跳,只听得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火车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前面的车厢里伸出了一个个脑袋。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刚才我们收到消息,车站附近的铁轨又被破坏了,这是火车紧急制动!”
要是等车停稳了再逃跑,他们很容易被下车的赤军士兵发现。殷皓一推身旁的一个哥萨克士兵,低声喝道:“两人一骑,快点!”
“殷,我在前面等你!”安娜和最后一个哥萨克骑兵跳上了顿河马。殷皓一拍马背,战马从慢慢停下的火车里跳了出去。
前面的车厢里,赤军士兵已经打开了车门,正准备跳下火车。殷皓攀住车厢的地板,身子一翻,钻进了车底。双手向后抓住铁杠,双脚抵在一根横梁上,面朝下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车厢里的赤军士兵一个个跳下了火车。殷皓在车底看得真切,一双双系着绑腿的大脚走了过来。
“佐拉,佐拉,你怎么还不下车啊。小心连长来了,用马鞭抽你的屁股!”
很快,有人发现了车尾被撬开的厢板,和车厢里佐拉的尸体。殷皓的耳边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过来。
殷皓腰腹一旋,身子转了过来。窝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万一有人往车底看上一眼,自己就会露了身形。运转脑中的金丹,身体如一只壁虎般,手脚并用地沿着车底向车头爬。
前面车厢的士兵都被车尾发生的变故吸引了过去,殷皓不由暗感幸运。就地一滚,一头钻进了茂密的灌木丛,小心地喘着粗气。四周的灌木多是野玫瑰一类带刺的植物,但比起在车底爬行的经过,这里已经算得上天堂。这列火车足有四十节车厢,他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只有把身子紧贴在滚烫的限压阀上,一步一挪地爬过这段地狱般的路程。
安娜双手搂住殷皓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静静地听着从对方身体里传来的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偶尔,树枝上早起的小鸟鸣起一阵好听的脆音,和心跳声融洽地混在一起,她的心里就会涌出一股懒洋洋的醉人感觉。
翻过前面那座叫鹿山的小山,就进入了赤塔。殷皓和其他人相互看了看身上破烂不堪的军服,不由一齐发出一阵大笑。几天来众人在湿渌渌的小路上穿行,两人一骑日夜狂奔,身上的军服早已被山石和树枝挂得稀烂。殷皓一拉缰绳,身下的战马仿佛也知道了目的地就在眼前,昂首扬蹄加快了速度。
进入赤塔,这座人口不足10万的小城里,到处是一片慌乱的景象。街尾巷头都竖起了铁丝网,堆上了沙包。沙包上竖起的机枪后面,是一个个表情严肃的白军士兵。众人不禁松了口气,看来,赤军果然还没有攻陷这里。
在赤塔十二月党人教堂前见面时,高崇文也不与殷皓答腔,铁青着脸抱了抱拳,就急冲冲走出门外,吼着让人备马去了。高虎和其他人对他却显得颇为热情,问起安娜,只说是兵败后在路上遇见,遂决定一同前往中国。
“殷兄弟,你的拳脚功夫很是了得,看路数与在下所习的谭腿有几分相似,不知师承哪位?”高虎在马背上向殷皓微微躬了躬身子。
关于自己的来历,高虎在与殷皓见面之初就曾问过,只是当时被安娜受伤的事情突然打断,看来,这个问题迟早都要面对。
“我的医术和拳脚功夫都是村里一个老人传的。家里人和老人都去世后,小弟就离开了老家,希望能会会道上的能人。这次到北海,也是兴之所至。这老人么,不知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姓柳,我五岁那年才搬到村里来。”
这番话,殷皓不知在脑海里想过了多少遍。他曾经在神龙架待过一年的时间,从看林人嘴中学了不少当地话,而神龙架的古称正是熊山。况且那地方偏僻难行,即使真有人想加以求证,也绝非易事。
“柳?莫非是谭腿中的柳氏一脉么?没想到还能见识到柳派谭腿。”高虎双眉一挑,随即面露喜色地大声说道。殷皓却比他更觉惊讶,什么姓柳的老人,根本就是自己的胡编乱造,居然真有个什么柳派谭腿?
一路上,高虎不时与殷皓切磋拳脚。几番交手,高虎对他不拘泥于陈规,重招意不重招式的“柳派谭腿”赞不绝口。却不知对方根本不知招式,又如何施展?
行不过三天,便到了中俄边界。走过架在额尔古纳河上的铁路桥,前方便是中国。界碑的另一端,百十名身穿蓝军服头戴狗皮帽的骑兵持枪而立。
安娜神色黯然地跳下马来,双膝跪在地上,用嘴唇吻了吻身下湿润的泥土。跪在她身后的,是其他八名哥萨克人。殷皓将少女拉起,擦去她嘴唇的泥痕,紧紧握住了她颤抖的右手。少女呆呆地看了他一阵,随即牵起殷皓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过了铁路桥。
秦烈趴在小山后,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山下的泥路。自从中东铁路满洲里至龙江段因战乱而停运之后,这条泥路就是满洲里通往龙江的必经之路。今天一早,他就得到消息,高烈臣的长子高崇文会从这里返回龙江。
“大当家,他们来了!”一名二十来岁的瘦高个弯着腰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
“看清人数了吗?”秦烈掏出了别在腰间的“二十响”。
“看清了,一个连的骑兵,高崇文一伙不足三十人。不过他们中间有几个老毛子和一个洋婆子。”
老毛子?怕是高烈臣又从哪里请来的白俄教官吧。秦烈一把拽住想要跑走的瘦高个:“叮嘱大伙,以我的枪响为号,尽量别伤了人。”
从道路被小山遮住的拐弯处冒出了半个马身,渐渐的,两列骑兵小跑着策马走来。队伍的中间,正是高崇文那小子和八九个老毛子。天气已逐渐转暖,道路上翻出的泥浆根本无法在上面策马狂奔。待队伍全部走过拐弯处,秦烈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盒子炮朝天一枪,一声大吼:“动手!”
刹那间,大石滚木从山坡上倾泻而下,堵住了队伍的前后两端。一阵马嘶枪鸣的慌乱中,从山石后冒出百余名汉子,手中的枪纷纷对准了山下的骑兵,两挺马克沁重机枪也架在了巨大的岩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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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龙江,即今齐齐哈尔,民国初中期曾为黑龙江省府。
2、中东铁路,中东铁路兴建于1887年,1903年基本竣工,是沙俄侵华的产物。全长2437公里,分主线和支线两条。主线由满洲里经哈尔滨到浽芬河,与俄国境内的西伯利亚大铁路相接;支线由哈尔滨经长春、沈阳到大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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