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小山贼作者:昭阳大渊献时间:2020-12-17 19:06:07
纳孔的等待并没有太久,很快军营后方的矮山上下来一大群人,有老有少,把俘虏们围在了中央。图勒拜克瞅了一圈,决定学习那些护卫们,低调地埋下了头。
吵闹的人群分开一条路,波希塞利达越众而出,两个盗贼抬来一张椅子。波希塞利达围着椅子走了一圈,看了看围观的人群,议论声一下就停了。他示意了一下,有盗贼把纳孔架了起来,图勒拜克发现纳孔的腿一直在抖。波希塞利达大声地说:“乌萨洛村的村民们,大家看看这位胖胖的先生是谁?”人群中早已经有很多人认出了纳孔,还是配合地七嘴八舌大声喊道:“是那个该死的纳孔!”图勒拜克注意到纳孔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是的!就是那个狗仗人势的纳孔!”波希塞利达冷笑着:“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可以报一个小仇了!”有人大喊:“烧死这个王八蛋!”这个提议很不错,于是更多的人开始附和。那些伙计和护卫们也开始发抖了。
纳孔倒也硬气,虽然吓得发抖,却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说,大概他也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坏事太多,没有希望获得宽恕,所以努力地站直了身体。波希塞利达绕着纳孔走了一圈,转身坐在椅子上,打了个手势,几个盗贼抬着一个临时做的十字架,把挣扎的纳孔绑了上去。纳孔发出凄厉的呐喊:“你们这般贱民,统统不得好死!主人会为我报仇的!”一个盗贼走上前去,狠狠地给了他几个耳光,打的他满脸是血,甚至连几颗牙齿都被打飞了出来。然后把他连同十字架一起抬到了木柴堆旁。图勒拜克突然也发起抖来,心里不停地念叨祈祷着。
火光突起,木柴堆中间的纳孔发出惨叫,围观的盗贼们兴高采烈地朝火堆中不断地丢着木柴和树枝,图勒拜克咽了口吐沫,别过脸不敢再去看。许久,纳孔的惨叫声突然停止,图勒拜克闻到一股臭味,他发现有两个商队的伙计居然吓得失禁了。
“你们愿意加入我们吗?”波希塞利达的声音突然响起,一群人连忙点头:“我愿意!我们都愿意!”“给他们松绑!”波希塞利达命令到,图勒拜克这才注意到,自己并没有被绑住双手。松了绑的伙计和护卫们扑在地上,向波希塞利达表示效忠,图勒拜克犹豫着要不要学习这帮人不要脸的精神,也跟着下跪,他其实并不愿意下跪,觉得这样的话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极大的践踏。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波希塞利达说:“吟游诗人,小伙子,你就免了,起来吧!你跟他们可不一样!”图勒拜克松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看到了波希塞利达那似笑非笑的脸。
接下来是一场篝火狂欢,图勒拜克和几个新投降的伙计被指派去了厨房帮忙,正忙碌着收拾食材,一个盗贼走了过来:“嘿,吟游诗人,头领有请!”于是图勒拜克擦了擦手,跟着走了出来。
波希塞利达正坐在一间木屋的桌子前面,几个盗贼在一旁帮忙,在桌子后面写写划划。“你识字吗?”波希塞利达问到,还不等图勒拜克回答,他就继续说到:“哈哈,一个吟游诗人怎么会不识字呢?”他指着旁边的桌子:“帮我统计一下今天的收获。”于是图勒拜克坐在桌子后面,拿起了一本账簿。
“布匹三车,二十八箱共一百六十八捆;麻布一车十二箱共六十捆;白面粉两车一百二十袋;白面包两车三十一筐;金币一箱八百九十四枚;金银首饰三箱,价值估计一万四千金币。”图勒拜克统计的很快,他把账簿递给波希塞利达,后者疑问地看了一眼协助点检货物的盗贼小头目,看到对方点了点头,波希塞利达满意地翻看了一下,说:“去休息吧。”图勒拜克转身跟着看守的盗贼要走,却听见波希塞利达在身后又说了一句:“把他的包裹还给他,不用去干活了!”
于是图勒拜克领到了他早被收缴的包裹,然后坐到了一帮盗贼中间。夏末的夜色已经降临,营地里升起了一堆堆橘红色的篝火,飞烟中不时有扑火的飞蛾。图勒拜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包裹,果然被人翻动过,两套换洗的衣服被人胡乱地叠起,藏着的钱袋已经不见,看来是落入了某个盗贼的腰包。还好,他的笔记本和乐器还在,这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身旁有个盗贼凑了过来:“你是吟游诗人吗?”他抱着个酒坛,一身的酒气,指着图勒拜克的琉特琴问。图勒拜克点点头,那个盗贼把酒坛递了过来,亲热地说:“来,喝一口。上好的苹果酒!”图勒拜克拗不过,举起坛子朝嘴里倒了一口。盗贼自来熟地拍着他的肩膀:“来吧,伙计,唱一个吧!”周围的盗贼们跟着起哄:“唱一个吧!”于是图勒拜克站了起来。抱着他的琴,拨弄了一下琴弦,开始唱了起来。
身为一名游历广泛的吟游诗人,图勒拜克唱的是《夏天的果园》,这是一首流传于乌德城周围的民间小调,略带一点点民间特有的黄色腔调,很合乎这群盗贼们的口味,于是很多盗贼们跟着唱了起来,荒腔野调,仿佛鬼哭狼嚎,好不热闹。
对于粗犷的男人们来说,一起喝野酒,一起唱黄腔,简直是拉近彼此距离的最好方法。一曲唱罢,图勒拜克感觉到盗贼们一下子对他亲切了不少。于是当一名新降的商队伙计殷勤地端着饭菜送来时,被几个喝多了的盗贼训斥,看着图勒拜克正和几个盗贼搭着肩膀喝酒吹牛,他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一个月后。
天气有些阴沉,图勒拜克坐在后山的一间木屋的桌子前,写着他的日记。日记很简单,没什么值得记载的事情发生。同屋的另一个盗贼正拿一把匕首雕刻一块骨头,准备做一颗骰子。
所谓的后山,其实就是军营后面的盗贼大寨,建立在矮山的半山腰。这里是一块很大的平地,最美妙的是,山后面就是一条小溪,取水很是便利。这里距离军营只有大约三四里的路程,方便与军营的驻军互相守望。
凭借着吟游诗人的身份,图勒拜克迅速地融入到了盗贼们的群体中间。在这个娱乐极其贫乏的时代,图勒拜克的到来,给整个山寨带来了更多的欢乐。他现在依旧在厨房帮工,住的地方就在厨房后面,而且因为身份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关照,比如他的屋子里只住了两个人,并不像那些新来的盗贼们,还要混住在四人一间的屋子里。
整个山寨,包括盗贼们称呼为“后山”的大本营和“前营”的军营,一共大约有三百多名盗贼。一年多前,安马亚领地的老领主邦金洛子爵去世,他唯一的儿子,邦金洛维托从萨里森王国的首都赫拉特城归来继承爵位,同来的还有他在王都的同学兼好友,迦施利.巴赫玛尼,巴赫玛尼伯爵的庶子,一位没有爵位继承权的骑士。迦施利.巴赫玛尼在考察了邦金洛维托的领地后,认为安马亚领地的某些政策已经不合时宜,于是向自己的好友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深受王都氛围影响的新任子爵认为他的朋友说的很对,于是任命迦施利.巴赫玛尼为领地财政副主管,负责实施两个人都认同的所谓“财政改革计划”。这个计划第一条就是,领地内所有的土地、山林、水泽都归属领主所有。也就是说,要把领地彻底变成领主私有。对于王国东部传统的自耕农来说,这一条简直是要把人逼上绝路。
波希塞利达是领地南部乌萨洛村的一名小地主,同时还经营了几个作坊。作为土生土长的诺多人,波希塞利达在村子周围很有威望。当迦施利派来军队强行征收私人土地并仅仅支付一亩地四斗黑麦的赔偿时,波希塞利达表示了强烈的抗议。他带领自己家的佃农和村里其他的自耕农们反抗,迦施利暂时退却,接着就把他回家探亲的妻子抓了起来作为要挟,出这个抓人主意的正是他妻子的同村村民,在领主府做一名小管事的纳孔。
波希塞利达不愿意屈服,于是他的妻子被斩首,而迦施利的军队也暂时被波希塞利达以及附近同样不愿意屈服的村庄联军“击退”。怀着丧妻的巨大悲痛,波希塞利达带着村民逃亡,来到了目前的驻地。
这里曾经是一处王国军营,大约八十多年前,诺多人的阿斯兰王国被现在的萨里森王国征服,这个军营就被废弃了,同样废弃的还有附近的几个村庄,因为所有的村民都被萨里森王国屠杀干净了。这一点是图勒拜克考证出来的,因为他记得有这么一段歌谣,内容就是关于屠杀的历史。或许很多真实的历史早已经在血淋淋的屠杀中被遗忘,或者被征服者们有意地篡改,只有民间的吟游诗人们在悲哀的歌声中传唱着那曾经的惨痛。
萨里森王国对于新征服的东部地区实施的是“低爵高封”,比如安马亚领地,宽车河的北部大片的原始森林都属于领地,再加上村落、城镇,面积大约6000平方公里,人口不足50万,放在西部这么大的面积,可以封两三个伯爵了,而安马亚领地仅仅是一个子爵爵位。
也正因为地广人稀,波希塞利达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免于被子爵派军追剿,当然也和领地内的混乱形势有关。去年春天图勒拜克曾经去过安马亚领地的主城,但是领地的混乱早就传遍了维陀罗郡,甚至很多领主都在看邦金洛子爵的笑话。
想明白了这一切,图勒拜克放下了心。他很满意现状,至少不用再四处奔波,为了生存到处流浪,而且有一个安稳的环境,不用担心挨饿,不用餐风露宿。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追求越来越低,不由得暗自鄙视了自己一番。
同屋的盗贼刻好了骰子,显然他做了一点点手脚,得意地掂量了几下,就出门找人赌博去了。图勒拜克写完了日记,闲着无聊,便出了门。他现在有了一定的自由活动范围,至少整个后山随便他四处走动。
从厨房转到后院,那里有一帮盗贼们正聚在一起赌博。看了一会儿,图勒拜克觉得无聊,沿着围墙走了一大圈,在铁匠那里看了好一阵子,又去旁边开垦的田地站了一会儿,地里刚种了土豆,于是他又朝山上走去。
整个矮山不过五六百米高,山势平缓,图勒拜克觉得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当山寨的地方。山上的树木被砍伐得差不多了,有一小队盗贼驻守在山腰之上,守卫的盗贼看到图勒拜克,朝他打了个招呼。图勒拜克继续朝上走,很快就走到了山尖。山的背面很陡,假如想要从这里逃走,首先必须得想办法越过几十米高的峭壁。
远处的天边乌云密布,看样子要下一场大雨。图勒拜克朝东方看去,除了密密麻麻的树林,还有几个同样矮小的山头,什么也看不见。一阵风吹过,似乎夹杂着海水的腥味。图勒拜克曾经在脑海里计算了一下,这里离东海很近了,可能十里,也可能十五里,他并不确定。
眼看乌云朝山寨缓缓移动而来,图勒拜克连忙下了山,刚钻进小屋,大雨就哗啦啦地下了起来。这一场雨一下就是两天,并且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新建的木屋散发出一股木材的味道,图勒拜克呆在屋子里,觉得自己身上和他盖的毯子一样要发霉了。参与了一次玩骰子的赌博活动后,图勒拜克前往仓库,要了一沓沙纸回来,他决定做一付扑克牌。
沙纸是用沙纸树的树皮做成的,纸质粗糙,厚而且硬,一般是裱糊用的,远不如他那本笔记本的莎草纸。找来红黑两色墨水,一把匕首,图勒拜克很快就做出了一副纸牌,然后他得意地找到厨房后院那帮赌徒,顺利地教会了他们“炸金花”,对于赌徒来说,任何赌具和赌法都能迅速学会,这是最基本的素质。
图勒拜克靠着对规则的熟悉很轻易地赢了几把,然后他悲哀地发现,这帮盗贼们学别的东西不快,对新鲜的赌法接受得却很快,不过七八局,他就彻底失去了优势。
这项新玩具迅速在盗贼间风靡,并且直接取代了另一种传统的纸牌游戏,甚至连波希塞利达都加入了“炸金花”的大军,议事大厅成了赌场,连续几个晚上,盗贼们化身赌徒,彻夜不眠地喧闹着。
连绵的阴雨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后终于停了。波希塞利达红着眼睛---他刚刚熬了一夜玩“炸金花”---喊停了整个山寨无休止的赌博,命令整个山寨好好休息,准备下一阶段的工作。他恶狠狠地看着始作俑者图勒拜克,说:“小子,过几天我们要出去干上一票,你也要去。”图勒拜克突然有一种把自己双手剁掉的冲动,他真怀念这一个月来安稳的生活,然而这一切都被自己为了打发无聊时光发明的扑克牌毁掉了。
最近一个月来,波希塞利达带领着手下出门了两次,一次是袭击了安马亚领地南部森林边缘的某个小村庄,杀了一名子爵派来的骑士和他的几十名手下,顺便带回来了几十个愿意跟随的村民;另外一次还是拦路抢劫,抢了南方因陀罗郡某个子爵的小商队,办法依旧是在官道上事先挖十几道截路的大坑,就和图勒拜克被劫持上山那次的手段一模一样。
这家伙绝对安排了通风报信的人手!图勒拜克想着。他领到了分发的武器,一只简陋的长矛和一把刃上断了个小豁口的单手剑。长矛的矛头是山寨的铁匠铺打造的,很是粗糙,矛身是新砍伐的树干。山寨的铁匠不多,基本都是最初跟随波希塞利达的村民,他们的工作最是繁忙,甚至连这把单手剑都来不及修复。
图勒拜克原本打算向同屋的盗贼学习一下剑术,却发现这家伙毫无技巧可言,只会最简单的刺、挥、砍、斩,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拿着长矛做了个简单的靶子苦练了两天。
三天之后,波希塞利达集合了手下,做了个简单的动员讲话,就带着一百二十名盗贼出发了。图勒拜克羡慕地看着队伍前面穿着铠甲的那两队盗贼,这是波希塞利达的“亲卫”,掌握了一定的杀人技巧,参与过多次的盗贼行动,是完完全全的老兵。一队骑兵作为斥候早已经散开,图勒拜克跟随着另外一大队人,充当着后勤人员。他们身旁的几辆马车里,装着食物和炊具。
整支队伍在沉默中行进着,图勒拜克因此很佩服波希塞利达,觉得他还是很有当领导的潜质,至少对手下的掌控还是很有一手的。森林里的道路很是泥泞,花了整整一天,他们再次来到了官道附近,然后开始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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