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新开始

　　图勒拜克下达了他掌权来的第一道命令：收集粮食，统计现有详细人数。图密度站在一旁替他站岗，他命令如今只剩下十三个人的手下前去收集粮食，然后感激地说：“谢谢你能留下，图勒拜克！”图勒拜克有一种欺骗了老实人的罪恶感，可是看到连一旁的阿荷鲁也一脸感激，他突然觉得自己挺无耻的。

　　但是他自信自己能够领导这帮人，并且做的比波希塞利达更好，毕竟不管怎么说，多年前他也曾经是个手下有百十号人的工地项目经理啊！人数统计很快出来，目前营地共有287人，其中男性159人，女性87人，小孩41人；一百五十七个男性中，50岁以上的老人23人，残疾39人，再除去病弱，男性劳动力不足100人。

　　图勒拜克看着面前纸上的数据，有些头疼，波希塞利达留下的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然而总好过没有。粮食也被征集堆积在一起，图勒拜克估计了一下，如果省着吃---当然再省也省不到哪里去---最多也就只能维持一周。这可真是个严峻的问题！

　　吃过简单的早饭之后，图勒拜克召集了所有人，宣布从今天开始将统一安排粮食，每个人定量配给。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农民，大家经历过饥荒，更何况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所以这条命令被默默地接受了。

　　图勒拜克命令图密度带领20多个身体强健的人，带上武器去森林里打猎，把一切能捉到的会动的动物都带回来；手脚便利的老人带着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去森林里找野菜，派了一支10人小队在一旁保护；图密度原先的手下骑着所有能骑的马，四散出去侦查；阿荷鲁腿脚不便，带着一帮人看守营地，主要是看守粮食；眼罩男盖苏力克带了30多个人砍伐木头，先搭建木棚，至少要先把粮食储藏起来；苏法拉留在营地看守剩下的小孩和老人；留一帮妇女做一些清洗打扫工作，然后其他的人全部跟着图勒拜克上山清理山寨。

　　一条条命令下达，一队队人马出发，图勒拜克带着人朝山寨走去。他知道波希塞利达当初选的这块地方并不是最适合的，但却是周围十几里范围内最好的。这座矮山并不是易守难攻的地形，好在有一条小溪流过，勉强还算符合图勒拜克心中的条件。

　　山寨的大火昨天夜里就渐渐熄灭了，偶尔有一两缕青烟，烧过的废墟没有多少余温。图勒拜克划出了几片大致的区域，把人手分开，然后开始了清理工作。不时有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被人拖了出来，人群传来哭声。图勒拜克指挥着人挖坑，把烧毁的灰渣就地掩埋。看到尸体越来越多，他不得不带领人制作简单的担架，把这些尸体抬到后山掩埋。后山的墓地因为位置偏僻，并没有遭到邦金洛军队的破坏，墓地很快多了十几个连木牌做的墓碑都没有的坟墓，绝大多数的尸体已经辨认不出来了。

　　天色快黑的时候，整个山寨清理了一小半，图勒拜克带着同样疲惫得人们返回了营地。图密度和手下收获不大，除了十几只丛林灰兔，还有一大串的知名或不知名的鸟类，图勒拜克不确定那些不知名的鸟是否可以吃，看到有人很熟练地拔毛清理内脏，他也就没去管了，现在填饱肚子最要紧。采集的野菜也不多，好在一个独立的坚固木棚已经搭建了起来，所有的粮食都转移进去。盖苏力克搭建了一排木棚，请图勒拜克选一间，被他拒绝了。

　　四散出去的斥候没有侦查到消息，这让图勒拜克更加放心。吃了定量配给的晚饭，图勒拜克还是觉得饿，他不去想，掏出包裹里的笔记本和笔，写写划划。图密度凑了过来，说：“咱们什么东西都缺！”图勒拜克看着还在排队吃饭的人群，点了点头，连木碗都不够，必须轮换着用。他看着笔记本上刚刚列出来的清单，从武器到工具，从帐篷到毛毯，他们缺的东西太多了。

　　图勒拜克指挥着在营地多生了几堆火，这样也勉强凑活了。现在夜里还是很冷，地气又重，已经有老人和小孩生了病。凝眉思索了好一阵子，他倒在火堆旁睡去，今天实在太累了。

　　半夜，图勒拜克惊醒了，他做了噩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梦里面他在杀人，一直不停地杀，杀得天地间全部都是血色。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图勒拜克上辈子和这辈子第一次拔剑杀人，紧张的逃难让他没时间考虑那么多，然而今天略微一放松，他就开始做起了噩梦。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他以前最多也就杀只鸡，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图勒拜克抹了抹额头的汗，努力平息了心情，给自己做了一番自欺欺人的心理建设之后，他坚定了信念，倒在地上继续睡去。

　　第二天所有的工作继续按照前一天进行。图勒拜克带领着人麻木地进行着清理工作，议事大厅前密布的尸体被一具具抬走掩埋，图勒拜克注意到其中一具，他觉得应该是波希塞利达的，但是没人能辨认出来，于是又一个没有墓碑和任何标志的坟头立了起来。阿伏罗夏丁被人认了出来，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命差，他的上半截身子居然奇迹般地没有被完全烧毁，图勒拜克看着他的脸，觉得这家伙很可怜，看着他被人抬走，图勒拜克懒得去想邦金洛，或者很大的可能是迦施利设下阴谋，欺骗了阿伏罗夏丁，然后利用波希塞利达迫切复仇的心理，他只是心里默默地说：让哥来给你们报仇吧！

　　议事大厅的废墟清理完毕之后，整个山寨就只剩下边边角角没有彻底清除。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任谁一天清理出上百具的被烧得让人看了头皮发麻的尸体都不会情绪高涨。清扫出来的骨灰被集中埋在后山的一个大墓穴里，图勒拜克有一种说不上的心情，他注意到麻木的人群脸上似乎多了其他的表情，他想：这大概就是经历了彻底的绝望，目睹了人间最惨痛的事实之后的接受和转变吧。

　　图密度的收获依然很少，营地那压抑的气氛也依然并未消退。第三天，图勒拜克安排了更多的人去参与打猎和采集，山寨的清理工作已经不需要那么多的人了。

　　中午的时候，被焚毁的山寨全部清理干净，图勒拜克带着几个人，用脚步粗略测量了一下这块平地，画出了一副简单的草图，他准备重新规划一下，对山寨进行最合理的布局和建设。总算是用到了前世的专业啊！图勒拜克随着人群往回走，发现营地里很是热闹。

　　图密度带着手下猎杀了一只森林黑熊，正得意地摆在营地中间展示，许多人拥挤着观看，然后发出巨大的赞叹。图勒拜克也凑过去仔细看了一眼，得知只是有两个人受了轻伤，并没有其他伤亡之后，佩服地朝图密度树了个大拇指。

　　下午的时候，图密度手下那个出去了几天的盗贼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回春节当晚，休战了近两个月的北方薛勃彻王国军队突然袭击，里应外合，拿下了萨里森王国军队镇守的三叶草关！在后方准备过节的王国东北军团最高统帅，王室成员聂斯托礼公爵一面率军抵抗，一面紧急下达命令，要求东北三郡领主和各城治安官带领军队前来支援！邦金洛维托今天上午带领了大队人马出发了！

　　这是个震撼的消息！营地的人们都欢呼起来，邦金洛维托带领军队前往北方，也就意味着他们这帮所谓的盗贼残留就彻底安全了！图勒拜克看着激动欢呼的人群，他想的更多。看着天空，他喃喃地说：要变天了！

　　作为一名游历广泛的吟游诗人，图勒拜克曾经去过费希干盆地，那里的确是个好地方，既富庶又贫困。做为北方的大粮仓，费希干盆地物产丰富，也因此被王国从占陀罗郡划分了出来，成为一块王室直属地。以斜着流过盆地的费希干河为界，东部南部属于萨里森王国，西部北部则属于薛勃彻王国。王国众多贵族都拥有一大块土地，大大小小的粮商，众多的贵族代表，以及发达的商贸，费希干盆地无比繁华，然而也有更多的农奴，再加上东北军团的屯田队伍，图勒拜克接触到的，更多的是底层百姓。他看到了贵族和富人们奢华的生活，也看到了农奴和屯丁们悲惨的生活。萨里森王国一直想把整个盆地据为己有，所以现在的国王克莱帕托尼四世在位十三年，和薛勃彻王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八年。

　　图勒拜克因此一直很鄙视这个世界的战争，什么样的战争能够打八年？抗日战争也早就胜利了吧！后来偶然得知驻扎在费希干盆地的王国军队东北军团一共只有5万人，而对面的薛勃彻王国军队人数多一些，也不过6万余人，图勒拜克当时就捂住了额头。并不是两个国家人口稀少，而是当前大陆所有国家的军队建设，走的都是“精兵”路线。这也就意味着整个费希干盆地四五百万人，只有10万人左右在打仗。这要放古代中国，怎么也爆个五十万的军队了吧！

　　三叶草关是费希干盆地的最南端，它的陷落意味着萨里森王国把半个盆地给丢了！营地的人们不会去关心几百公里外的战争，也不知道这场失败对整个东北部甚至整个王国意味着什么，他们只知道悬在头上随时会砍在脖子上的利剑暂时消失了。图勒拜克坐在一旁，盘算着怎么在这场战争中为自己的山寨谋取更多，他习惯性地捏着下巴。

　　图密度坐了过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要是波希塞利达晚几天出发就好了！”图勒拜克耸耸肩，他不觉得波希塞利达有这么遥远的目光，这是时代和个人的局限性，或许几十公里外，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想起自己多年的游历带来的对这个世界的清晰认知，图勒拜克突然变得自信起来。

　　有人提议应该狂欢一下，庆祝他们的死里逃生，图勒拜克拒绝了，他觉得有那一头熊就足够了，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粮食可以浪费，或者说，没有那么多粮食让所有人都吃饱肚子。粮食，这两个字就是巨大的压力！

　　当天晚上，营地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人们的眼中少了恐惧和不安，甚至有人开始聚在一起赌博，图勒拜克没有去管，他觉得这至少表明了人们开始从失去亲人朋友的巨大悲痛中缓慢走来，虽然这个速度有些太快，但是在这个艰难的时代里，痛苦是永恒的，快乐往往一闪而逝，所以，随他们去吧。图勒拜克和图密度、阿荷鲁、苏法拉坐在一起商量着，盖苏力克坐在一旁，很有些得意。

　　“明天我们集合所有人手，出去抢粮食，否则的话，最多三五天，我们就得全部饿死！”图勒拜克严肃地说，他对抢劫并没有任何压力，事实上，他依然没有觉得自己完全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带着游戏似的的心理。其他人也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既然当了山贼，下山抢劫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波希塞利达建立的情报系统已经完全丢失，我不确定明天是否能有收获，所以明天首要任务是官道西边靠近森林的博科莫村！”图勒拜克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幅简单的地图，这是他多年游历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绝大多数他经常走过的地方，地理方位和地形都被记在了脑子里。

　　博科莫村属于安马亚领地，波希塞利达之前的活动范围主要在官道东侧，因为乌萨洛村就在营地的遥远北方。图勒拜克介绍说：“博科莫村有一半土地属于大地主安切波耶那，他在那里有一座磨坊和一座酒坊，工人和护卫不多，大概有。。。”他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觉得自己事无巨细地写日记真TND明智：“大概有四十多人。这个村子人口不多，大约有三四十户，不到两百人。”其他人都佩服给看着他。

　　“村庄位置有些偏，既然邦金洛维托搞了土地私有，那些农户变成农奴，想必需要派军队驻扎，很可能是一支10人的小队伍。”结合在安马亚领地其他村庄的情况，图勒拜克推断到。

　　“我们争取集合一百人，夜里偷袭，得手的机会会很大。我知道博科莫村的道路！”图勒拜克说。“可是我们有很多人是‘雀蒙眼’！”盖苏力克说。图勒拜克叹了口气，这该死的夜盲症！

　　“那就希望我们在官道上能够抢到足够的食物吧！”图勒拜克没好气地说，他的印象里貌似夜盲症是缺乏某种维生素，好像是吃鱼能补充。于是他赶紧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

　　“阿荷鲁和苏法拉继续留守，把营地打扫一下吧，别再让人随地大小便了！”图勒拜克实在忍受不了这种不讲卫生的好习惯，在他的脑海里，对山寨的重建规划，厕所的设置和修建是非常重要的。

　　商量了一些细节，图勒拜克便吩咐众人睡去，都劳作了一天，明天还有任务，大家都很累。躺下的时候，图勒拜克再次回味了晚餐时吃的那块三分之一大小的熊掌，不禁咂了咂嘴，还真是人间美味啊！带着对美食的向往，图勒拜克靠着火堆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图勒拜克早早地把人群唤醒，吃了简单的早饭，集合了八十名手脚齐全无疾无病的人，把所有的武器分发，没有武器的人拿着木棒或者削尖了树枝的木矛，带走了唯一一辆马车和所有的马匹，以及营地能够收集到的所有口袋，一行人朝官道走去。

　　下午大约两三点钟，图勒拜克带领手下来到了官道附近，距离官道大约2里处的宽车河边扎下了营地，留了5个人看守整理，派人骑马出去打探消息，带着剩下的60多个人悄悄地来到了官道旁。

　　这些手下绝大多数是第一次参与抢劫，脸上还带着兴奋。图勒拜克一路上都在讲解规矩，看着这些人兴奋中带着期盼的残忍，他不得不再次提醒，一定要保持安静，等待命令，不准乱动。

　　官道上过去两支商队，都是一两百人的规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眼前走过。官道跨越森林，沿路上设立的有数道驿站和兵站，图勒拜克常年在这条道路上行走，知道哪些**子的德行，所以并不担心他们会主动出门从事“剿匪”这项有意义的治安严打工作，他还是派了人朝南边探查。

　　偶尔有落单的行人，图勒拜克制止了跃跃欲试的图密度，他自己当初就是这么被劫持的，知道这些人没什么油水。眼看着南北而去的两批盗贼没有消息传回，他叹了口气，知道今天可能没有任何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