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公主今天飞升了吗?作者:茶饼饼时间:2021-08-15 11:31:22
我走到这幅画跟前,一眼望去是妖异一般的红色,满山桃花恣意燃烧,细细打量竟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这也是奇了怪,我原本就没有呼吸。
“辛阿姑娘,此画如何?”
我心中有万般感觉难以诉说,临到嘴边却只有两个字:“甚好。”
沈西岭却瘪了瘪嘴:“你都不问这桃花为何是鲜红而不是桃红。”
“来,西岭兄解释解释,这桃花为何是鲜红而不是桃红?”
沈西岭露出得意之色,清了清嗓子道:“想当年,卫相王还是太子时,曾爱慕赵国流落民间的玉络公主,后禀告父王向赵国提亲,谁知赵国竟送了个假的公主来和亲,真的玉络公主已经跳下山崖献祭山神。
卫相王得知后,一怒之下带兵攻打赵国,不出一月便逼近王都,即便赵王大开城门投降仍解不了卫相王心头之恨,他下令在郊外一山上杀死所有赵国王族,将此山赐名玉络山,遍植桃林。
如此,便有了这幅追悼玉络公主的《桃夭图》。”
我听后心咯噔一响,一丝难以言说的感觉萦绕心头,思虑不得又不得不思,良久,终于放过自己。
我便问:“西岭兄,你可知桃花泪是何物?”
沈西岭颇自信地答:“桃花泪,应该就是桃树分泌的树脂,又叫桃胶。有医书上说,桃树上胶,最通津液,能治血淋,石淋,美容养颜,润五脏,安经脉,必用之。”
我又问:“那你可知现在玉络山的桃花是否还开着,桃胶有没有?”
“现在是四月底,人间四月芳菲尽,可这山上嘛,桃花应该开得正旺,至于桃胶,运气好随时都能碰上。”
鬼仙度的第一味长生药便是桃花泪,我觉得自己可以出发了。
“西岭兄,我想去玉络山玩一玩,多谢你这段时间一直管住管饭,待我从山中回来,再把菜豆儿给你摸头玩儿……”
告别沈西岭后行了一日,行到这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中,古木蔽日荒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是难以言说的凄凉。
每每行不动时心里便后悔不跌,想当初沈西岭好意为我安排马车和随从,我心想怎么也要客气一番,这一客气就客得有点儿过,再三拒绝,摆出断不能接受的傲娇姿态。
沈西岭以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遂作罢,只是在我转身后小声嘀咕了句:“那玉络山可在五百里之外,靠一双脚能行到何时,这姑娘年纪轻轻竟是个棒槌!”
彼时我便明白了棒槌的含义,棒槌就是傻子。
第二天中午,修行百年的菜豆儿给我展示了新技能,变大可日行百里,不出半日便载我至玉络山。
漫山桃花密密匝匝,连着天空也仿佛是血染一般的鲜红颜色,给人一种近乎喋血的邪魅唯殇,风一浮动,花雨纷纷扬扬,菜豆儿晕晕乎乎地舞着,巨大身体登时化作盆大的一团。
记得初见《桃夭图》时,我竟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如今亲眼看到这漫山遍野怒放的桃花,心蓦然一动,然后便隐隐地疼起来。我勉强撑到一棵桃树下坐着,看那红雨纷落甚是好看。
想起沈西岭讲起这漫山桃花的故事,当年白玺为一段缺憾的缘分进攻赵国,屠尽赵王室,以血育林开出这鲜红的桃花,赐名玉络山。
世人都道白玺冲冠一怒为红颜,传为美谈,可如今我身在这血染的桃林十分难受,不知怎么却可怜那跳崖祭神的女子。
在世时是否得白玺真爱并不可知,无故地,成为白玺伐赵的幌子,她便死一遭也死不干净,担了个祸国的骂名,她那惨死的王室亲族,刀架在脖子上的一刻,心里难道没有丝毫怨恨和诅咒吗?
我郁郁寡欢,自此便在桃花树下昏睡了三日。
醒来的时候似乎天气正好,有种阳光在眼睑上久久跳跃的微灼感。
我缓缓睁眼,看见卫玺蹲在我身边细细打量,那双饶有趣味打量的眸子,像极了梦境中见到的。
我在梦中当街贩酒,骏马奔驰,摆好的酒坛子被马踢个稀巴烂,马上的人策马扬鞭,头也不回。
我心下升起一股火气,这丫臭不要脸的,打翻了我的酒,怎么,还想溜?
我喊一声他便停住了,旁边狐假虎威冲我嚷嚷的侍卫被他喝退,下马道歉并且奉上许多银钱。
钱是个好东西,不过他的态度十分冰冷傲慢,这让我心里很不爽。
我一直认为自己穷得有骨气,他这般敷衍施舍刺痛我的自尊心,二十坛上好的酒酿,不多不少刚刚二两钱。
我极有气势地宣告自己不是叫花子,并且只要二两银子,他却不忙着答话,饶有趣味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那眸子正如眼前。
这是我和卫玺的第三次相见,情绪难以言说,形象依然不妙。
我说:“这三天我做了一个梦,醒来梦里人的样子不记得了,只有那双眼睛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卫玺问:“为何,单单记得那双眼睛?”
我答:“因为他的眼睛同你一样,而我一醒来就看见了你。”
卫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微微俯下视线继续打量,蹲下身来问我:“你怎么知道自己睡了三天?”
我本想说,即便昏睡不醒依然能感觉到你的到来,你来了,我便不害怕。
你守了我三天,我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在梦里起先过了好些穷日子,好不容易亲人把我找到,却说只有我死他们才能活下去,于是我就稀里糊涂地跳下山崖。
这梦实在悲惨到没有一点儿道理,不过好在一醒来就见到卫玺,玉络山的景致也很美妙,他候了三日等我醒来,花瓣在身上铺得层层叠叠,头上亦是妖冶般的红。
我努力找话题:“你可知道,这玉络山的桃花为何是血一般的红色?”
卫玺淡淡道:“卫相王伐赵的故事罢,桃夭花开人杳逝,玉络魂断梦宛然……”
一提起卫相王我便开始愤愤不平:“世人都道那白玺深情到极致,可我却认为他真真是个小人伪君子。
卫国国力强盛野心勃勃,若开疆扩土势必要首先伐赵,借了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由头攻陷赵王都,屠尽赵王室,是以既表款款深情,又彰显雄才伟略收买人心,这招一举两得啊。
若那白玺果真只是热血上头意气用事,为红颜报仇带走十万精兵,他那王位上的老子会放着他如此乱干吗?如此,白玺便是真小人伪君子!”
我说得酣畅淋漓心中畅快,自己都被这套毫无漏洞的逻辑折服了,等着卫玺赞叹真妙啊真妙,他却半个字没赞出来,只是顿了顿,紧紧抿着嘴唇问:
“辛阿,你果真不相信这人心一毫一分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
这话更像是白玺在质问那倒霉的赵国玉络公主。
他们死后,灵魂在某朵菜豆儿似的白云上相见,玉络公主数落白玺不该拿自己做幌子去杀人放火种桃花,白玺便问:玉络,你果真不相信我一毫一分吗?
这也是,十分尴尬的事。
我不是倒霉催玉络公主,他也不是伪君子白玺。
卫玺没再说话,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我决定先坐起来,暂且把目光转向别处,看看菜豆儿在何处潇洒。
“被你唤作菜豆儿的小山猫,在我这里。”
卫玺把那个“儿”拖得老长,颇有一种诙谐感,我还从没听过他叫菜豆儿的名字。
之前在客栈共住几天,他总共说的话可以掰手指数过来,除了我醒来后他说过五句话,之后便是喝药了,猫儿饿了,猫儿饱了,休息罢,好……什么都是好啊好,我问:
“可否再吃一碗饭?”
“好。”
“晚饭可否添几个荤菜,酱肘子多放点辣?我隐隐觉得,从前自己好像很喜欢吃这些。”
“好。”
“多谢你的救命和收养之恩,吃完饭我就和菜豆儿走啦,这小东西一包花花肠子,既想念西街小母猫,又念叨东街大黄猫。
哦,还有北街名叫花花的小母猪也思念它思念得甚苦啊,总之吃完饭我们就走啊。”
“好。”
……
稀奇啊稀奇,这么些乱七八糟鸡毛蒜皮的事儿我竟都记得,没把西街的小母猫搬到东街,也没把北街的小母猪花花名字搞错,我不该,不该单把和他有关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菜豆儿正在我衣袖里睡着,它耗费太多灵力还要忠心照看你,我喂它吃了颗催眠丹,好生睡几天就没事。”
“哦——”
我把这个字拖得老长,给自己一点儿反应时间,反应过来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它耗费太多灵力,你难道是看见我们来的?”
他道:“是啊,我全看见了,你跌在桃树下,因为身体太重的缘故,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我也看见了。
我听了好想打人!
卫玺抬了抬眼:“我守你三日,若你三日还不醒,我便……”
“你便怎样?”
我身子一颤凑近去,恨自己不能挤下两滴热泪,追问道:“我若三日不醒,你便怎样?”
卫玺小心翼翼,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菜豆儿,轻轻抚了抚毛,淡淡道:
“我便把菜豆儿带回去,另取个好听不俗气的名字,每日好肉好饭喂着,闲时去山林散步,在温泉中泡澡,再寻几只奇珍异兽与它嬉闹作伴,定把它养成天下第一风流标致威武神兽。”
他只念着菜豆儿而不关心我,想来心中一股邪火蹿上天灵盖,又碍于自身形象不好发作,忍了忍,极力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卫玺眼中含笑,“若你从此沉睡不醒,我便将你葬在桃树下,立碑云:公主美貌祸国,此人陋颜倾城,愿埋桃花树下,来世像人三分。”
我当下火冒三丈,邪火恨不得把天灵盖烧化,牙帮子咬得咯嘣咯嘣响,劈头盖脸便骂起来:
“你丫竟然说我丑,我哪点儿丑?我看我比你好看多了,你丑,你最丑,你全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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