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钟璃放走了秋萍,一个人刚走出挂满白绫的后院,就被一直恭候在外的林堇从贾府的后面领出,直直上了一辆停留在隔壁深巷的马车。
此刻陆无歇整个人闲散的斜靠在铺着金丝缎的毯子上假寐,听到动静才懒洋洋的睁开眼睛。
“世子爷。”钟璃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对着他作揖。
陆无歇扫过她衣衫的下摆,注意到她快要从马车上呼之欲出随时准备逃跑的双脚,眉头忍不住皱起,他这是蛇蝎?有必要如此避着他吗?
“过来。”他扬起手,似是召唤小猫一般对她打着招呼。
钟璃没有动作,只是开口说道:“世子爷,这车子就偌大,民女说话您应该能听到的。”
果然,他被对面这个女子防备了。
陆无歇微微扬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依旧保持着一张不咸不淡的表情,终于他妥协般的随手打开身边镂空的小柜子,从里面拿出个小箱子,放在桌上道:
“只是想让你过来给本世子的伤口包扎一下,很难吗?”
钟璃顺着他的话,眸光放在他受伤的那只手上,之前他在贾府穿的那件藕色缎子华服早已褪下,换上的是一袭宽松的深色外衫,宽大的袖口遮掩住伤口,倒是让人瞧不清楚里面皮肉的情况。
“怎么觉得本世子打趣你?”陆无歇瞧出她眼底的疑惑,讥诮一笑,把袖子挽起。
钟璃望着展露在眼前的手臂本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微微露出几分诧异和...古怪。
这是什么?纱布肉粽?
陆无歇面色一尬,逞强道:“本世子要是会,还找你不成?”
钟璃眼神上移,扫了对面男子一眼道:“世子自己包的?民女只是好奇,您身边那么多人,处理个伤口怎还用得着世子爷亲自来了?”
“你不懂!”陆无歇随口回了一句。
钟璃闻言也不再追问,随手拿过箱子,从里面挑出治疗外伤的金疮药、止血散开始忙活起来。
“璃儿。”陆无歇垂眸望着面前靠过来认真处理伤口的女子,缓缓开口道:
“这处理伤口本世子身边的人确实可以帮衬,但是...你或许不知道我母妃是个操心的命,这受伤的事儿若是传到她的耳朵里,回去不免一顿絮叨,所以这不就劳烦璃儿了吗?”
钟璃听到面前人的解释,突然想起这贤王府正妃只有这么一个嫡子,陆无歇应该是整个王府的宝贝,他这般也算是个合理的理由。
“不麻烦。”钟璃一边说,一边继续解着陆无歇手臂上缠着的厚实纱布道:“处理伤口对于民女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只是...民女这碰过死尸的手,不知道世子爷嫌不嫌晦气。”
本来陆无歇承着面前娇俏女子的温柔疗伤,面上已经露出几分笑意,当他听到钟璃的话,瞬间所有的表情如霜般凝固在脸上。
这女人丝毫都不能让人占了便宜去。
钟璃低头依旧在忙着手中的事情,当最后一层纱布被褪下,她手中的金疮药刚准备洒在男子带着血痂的臂弯上,指尖的动作一顿。
之前陆无歇的手臂被划伤时候她并没有仔细观察,如今近在咫尺,只见那被大势至佛像碎片划伤的伤口旁竟然还有一块旧伤。
根据形状来看,和贾坤尸体上的疤痕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又是判官笔?怎么会?
“璃儿,怎么了?”陆无歇察觉到钟璃的异样,询问。
钟璃连忙回过神,掩过眼中的探究,继续手中的动作。
“怎么样,本世子这个胎记是不是很特别?”陆无歇倪了对面女子一眼,笑着问道。
胎记?钟璃柳眉蹙紧,定睛一瞧,那痕迹处光滑平整,肌肤细腻,可不就是胎记。
看来是她草木皆兵了。
“世子忍着点,开始可能有点疼。”她没有再回答陆无歇的话,而是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小刀,在油灯上烧过之后,提醒道。
马车在安定县的街道上笃笃行驶,时不时的还能从里面听到男子阵阵倒吸凉气的隐忍之声。
当一阵暖风吹开马车帘子,把二人的青丝轻轻萦绕又迅速分开之后,钟璃也终于忙完手下的动作,开始收拾药箱子。
“你手里的是什么刀?这么锋利?”陆无歇擦拭着额头沁下的汗珠,所有的注意力全数都在钟璃手中的武器上,那刀只有手掌般大小,柄长刃短,却尤为的锋利。
钟璃把刀刃用绣帕擦拭干净,淡淡瞥了陆无歇一眼,道:“回世子的话,这是民女的解剖刀当然锋利了,不过您放心,这刀方才有消毒,不会造成伤口感染的。”
陆无歇嘴角抽搐几下。
这划拉了死人的刀,就这么冠冕堂皇的给他用?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差不多已经离开所属贾府的那条街,他才问道:“你都查到些什么?”
钟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民女想问世子一件事情。”
陆无歇整理着袖衫,等着对面人的问话。
“世子打破那大势至佛像不单单是为了让民女有机会去后院查案子,可真?”钟璃继续道。
陆无歇抬眼深色的眼眸和她清丽的眸子对上。
紧接着,他突然失笑出声,道:“如果我说,那是凑巧...”
“民女去查了谢小纭的院子,发现金丝楠木棺材和谢小纭房间里值钱的东西都被调换了,不过是短短几日的时间,贾府就成了空壳,世子之所以打碎那大势至的佛像也是发现了佛像的端倪不是吗?”
钟璃打断陆无歇的话,说出心中猜测。
陆无歇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拿起放在桌上的杯盏,抿了一口才说道:“是,本世子是故意的,要知道去灵山寺求一个大势至的佛像不是一般的难,尤其是不巧,贤王府的府邸也有这么一尊,那大势至从原石到雕刻的手法,都不是灵山寺的东西。
本世子虽生性放浪不羁,可是论鉴别这天下宝物的本事南岳国可找不出第二个,所以一不做二不休...”
“那么,世子是不是也觉得这贾府从管家到新上任的主子都有问题呢?”钟璃望着对面夸夸其谈,丝毫不觉得脸红的陆无歇,顺嘴问道。
“也?”陆无歇抓住钟璃话里的重点,反问道:“莫不是璃儿发现了什么?”
又是璃儿?
钟璃听到对面男人如此亲昵的称呼,心里有些抗拒,若是在贾府他这般称呼她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么这次...
她眸光扫过他看似云淡风轻的表情实则带着几分玩味不羁的眼神,咬了咬牙,道:“世子可还记得乔富?”
“嗯。”陆无歇轻哼一声,嗓音慵懒又带着点磁性。
“我觉得他不是屠夫。”钟璃说出心中的判断。
“说来听听。”终于陆无歇半瘫的身子正了正。
“屠夫在杀牛宰羊的时候用的最多的便是剁肉、剔骨刀,根据不同刀的大小、使用情况,一般屠夫的虎口,手心、食指指腹处都会留下厚茧,而另一只手,可能在食指、中指第一根关节的指背处留下薄茧。”
陆无歇听着钟璃的解释,缓缓点头,这是大部分屠夫切肉的手法,尤其是根据王管家说的,乔富有着多年的卖肉经验,这些茧定然是有的。
“所以呢?”他问道。
“而乔富表面上看,身材魁梧,长着一副凶相,似乎和屠夫挺搭边,若是细瞧不难发现他手上的茧子分布全数集中在掌心和四指指腹上,而另一只手的薄茧主要分布在虎口处。”
“那又说明什么?”陆无歇继续问。
钟璃这次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放在马车内装饰的一把佩剑上。
陆无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里了然的瞬间,又不免轻笑反问:“一只手有解释了,那另一只手呢?只有虎口有薄茧。”
钟璃闻言,双手举在半空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动作。
“所以这个乔富是个假的?”陆无歇眯紧双眼,道。
“对,不单单是假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夫。”钟璃说出心中笃定的推断。
“哦,原来如此。”陆无歇听到她对乔富身份的断定,淡淡应了一句,脸上却没表现出多少惊讶。
钟璃扫过他俊逸的面颊,也没惊讶他为何这般反应平平,而是把在府中发生的一切包括秋萍的事情全数说给对面人听。
“璃儿的意思是,这贾坤杀谢小纭和贾坤母亲的死有关系?”陆无歇问道。
钟璃摇摇头,这事儿没个证据她还不好断定:“回世子的话,民女的意思是民女想去看看贾坤母亲的尸身,不知能否行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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