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乙没有把自己的决定告诉苏武,老头子护犊,他一定不会答应。所以卫乙离开时是悄悄走的,都没和苏武打招呼。这一回,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成功,而一旦成功,苏武就能回到他朝思暮想的故乡。来日再见,就是在卫乙既陌生又熟悉的汉朝土地上了。
但其实卫乙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他只坚信神明的指示,因为这是他的卫国先祖从殷商时期就流传的信念。
不过卫乙还是去见了拓拔陵。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愿意把这个挺拔坚毅的男人当作父亲。和苏武,他们倒更像是忘年交的朋友。
拓拔陵听了卫乙的决定,没有表现出诧异,反而出人意外地支持。本来,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扬言要刺杀大单于的谋士,一般人都会当他是年少轻狂。可拓拔陵不这样想,他等待大将军的孙儿继承祖先荣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他相信这个少年的血统并非常人所有,卫乙会完成旁人无法完成的任务。
于是,拓拔陵让拓拔鹤做了卫乙的武士。拓拔鹤这些年与卫乙一起长大,建立了难以言喻的默契。不过,拓拔鹤是拓拔陵的匈奴夫人所生,所以做事情果敢、勇武,不似中原女子的柔弱。因为卫乙不愿学武的关系,拓拔陵就刻意让拓拔鹤勤练武术,也练得这小女勇不可当,即使对阵男人,也丝毫不落下风。不仅如此,拓拔陵还把自己那口削铁如泥的折奴剑、胯下疾如闪电的追云马交给了自己的女儿,让她尽心竭力保护卫乙。
临走时,拓拔陵只和卫乙说了一句话:“小乙,无论未来你走到哪,都要时刻牢记:活着,是最重要的事。”
卫乙当然明白拓拔陵的心意,因为这正是他一生的写照。
于是,似乎很自然也很简单,十六岁的卫乙,带着十四岁的赵芜,由十八岁的拓拔鹤驾着马车,离开了北海,踏入了人间,走上了改变历史的征程。历史的变迁,就在这一不起眼却又如此重要的举动中,开始了。
……
当然,即使天下最顶级的武士,也绝不可能闯进匈奴的单于王庭去刺杀谋臣,所以他们得靠智取。赵芜提议,先去问问她的养父,日逐王先贤掸。
先贤掸是匈奴前代右贤王的儿子,按祖制,本应由他来继承其父的王位。可现任的壶衍鞮单于却徇私情,把王位交给了他自己的弟弟屠耆堂,而让先贤掸降级为日逐王。先贤掸因为待人和蔼、知识渊博,很受族民拥戴。即使附近其它国家,对他也比对右贤王屠耆堂好,大家都把他当作单于一般地看。结果,在这匈奴的右地,就实际上形成了两强并立的局面,谁也不肯相让。
这个年代还是“上南下北”的习俗,所以匈奴的右地,也就是其疆域的西部,靠近西域的广大地区。从北海出发,要连走好多天,才能到达先贤掸王部所在的燕然山脚下。不过,现在的卫乙已经是完全的匈奴人打扮,无论怎么走,都不会被当成奸细。
可是,当他们辛苦来到右地的燕然山,情形却让他们惊呆了。匈奴人原本是以游牧为生,不像汉人那样以城池聚居。可是,就在这燕然山脚下,竟然**之间兴起了数座城池,让赵芜都以为他们是到了汉地。
当然了,城墙并不算高,城河也不深广,只是让他们在匈奴住惯的人,觉得很诧异。而最令他们不安的,则是原本日逐王所在的部落,如今已经变成了数座土城。
赵芜带着卫乙小心翼翼地在城池间穿梭,尽可能地避开生人。找得很废劲,才终于在几座城池附近的小村里,找到了一个她们都熟悉的人——先贤掸的女儿小柔。
小柔正在焦急地没方向乱转,见到赵芜像见到救星了一样,连声道:“小芜,父王被他们关起来了!”
赵芜闻言一怔,忙问怎么回事。
小柔道:“还不是右贤王想抢我们父王的地盘。这回大单于要求各部筑城抗击汉朝人,他就把城都修到我们的地盘上来。父王跑去和他理论,他就把父王软禁了。”
赵芜急道:“那怎么办?没有人替父王说话吗?”
小柔道:“筑城是大单于定的国策,谁敢有异议。现在在右地,谁不听右贤王的,右贤王手下那帮爪牙就要找他的麻烦。父王没办法,只好让我去向乌禅幕姑父求援。可我听说姑父家比乌孙国还要远,我从来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这可怎么办啊?”
赵芜抿着嘴道:“我也没去过。不过再远总没有北海远吧,要不就让我去?”
小柔听此言,如释重负一般,便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交给赵芜,道:“这是父王交给我的信物,用斜文锦扎封的西域琥珀笥。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姑父见了这个,就会相信你说的话了。”
赵芜郑重地接下,便道:“姊姊回去告诉父王,小芜一定不会辜负他的重托。”
小柔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这边赵芜就要让驾车的拓拔鹤转向往西,去乌孙国寻找乌禅幕。这个乌禅幕是西域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当年的狐鹿姑大单于为了笼络他,便命先贤掸的姊姊嫁给了乌禅幕。如今狐鹿姑单于已死,可乌禅幕和先贤掸的亲戚关系却仍然保留。此时先贤掸有难,自然先想到的就是乌禅幕。
可卫乙却叫拓拔鹤停了马车,不让她往西。赵芜好奇地回头看着卫乙,卫乙神秘一笑,道:“把你手上那玩意拿给我瞧瞧怎么样?”他说的正是小柔交给赵芜的文锦琥珀笥,一个用西域的血琥珀制成的方形器皿。
赵芜大方地将琥珀笥交到卫乙手上,道:“卫小乙,这个宝物先放你身上吧?我怕把它弄坏了。”
卫乙接过宝贝,仔细端详了半天,便毫不客气地揣入了自家怀中,方才说道:“西域那么远,远水如何能解近火,我们不去西域。”
赵芜奇道:“不去找我乌禅幕姑父?那我们怎么才能救出我父王?”
卫乙笑道:“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计策。我们此次出来,不是要想办法杀掉卫律吗?我们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他阻止了单于想要跟汉朝和好、送归苏老头的念头。可是,单于不和汉朝走近、又怕汉朝来进攻,怎么办呢,卫律就提议让匈奴人也学汉朝人筑城。于是就有了右贤王和你父王争夺地盘的情况,对吧?”
“是啊。所以说,我们可以一石二鸟,既杀掉卫律,又救出父王?”
“要直接进单于王庭去杀卫律当然不可能,但我们可以借单于的刀杀卫律。如果我们能够破坏卫律提出的筑城大计,那么卫律这条计谋自然就败了。单于一旦怪罪,那卫律就算不死,也一定会脱一层皮。同时,右地的筑城失败,右贤王自然不能再为难你父王,那么你父王的麻烦也迎刃而解。这正是我说的两全其美之计,芜儿觉得怎么样?”
卫乙现在表面的年龄是十六岁,但实际的年龄已经是一百多岁的高龄了。他是经历过秦灭六国的人,对于诸侯争霸时代的尔虞我诈,就算没有亲身经历,他也至少是耳濡目染。此时,要想一条计策来对付并不怎么善长谋略的匈奴人,他自然是得心应手。
可是在赵芜看来,卫乙的一番高论,竟是从一个自幼居于北海蛮荒之地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这无疑是天纵英才。难怪拓拔陵说他有大司马卫青的血统,他果然不是凡人。
于是赵芜兴奋地对外面驾车的拓拔鹤喊道:“我们去燕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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