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论科举

　　次日一大早，柳冬就赶到大屋听候差遣，却见刘刺史和赵师爷在一起吃饭。他们招呼柳冬也一起入席。柳冬也不推辞，据案大嚼起来。此二人出外抗灾，诸事从简，这早饭也不过就是白面馍馍加咸菜而已。不过柳冬却是吃得津津有味。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柳冬这还是第一次吃早饭呢，而且还是吃的白面馍馍，平时冯七婶家是吃不起的。

　　这顿早饭柳冬吃得风生水起，光馍馍就吃了八个，让两位上了年纪的人目瞪口呆，不住感叹少年人胃口就是好。

　　饭毕，三人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有赵师爷在，卷牍文案之类的事就没柳冬的份了，他只是帮着算算帐，做做归整账簿之类的工作。赵师爷在处理公务方面果然是一把好手，文辞练达得体，行笔一丝不苟，处分事务果断干脆，还能不时给刘刺史提出合理化建议。柳冬在一旁佩服不已，心里暗暗地默记学习。赵师爷一来，刘刺史顿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甚至还有闲心背着手四处转悠，体察民情，聆听民众对治理蝗虫的看法。

　　下午时分，送信的差役回来了，并带回来一摞书籍。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刺史和赵师爷二人有空闲的时候就拿着书教柳冬。单论经学功底，刘刺史比赵师爷可要强得多了，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地通过科举考出来的进士科及第。不过刘刺史这人有些粗枝大叶，经文大意他讲得很透彻，书中细微之处他就没有耐心一一讲述了。而赵师爷虽然学问稍差，可在他知道的范围内，那讲解得可是入木三分，把柳冬心中的疑点一一解答。所以柳冬更喜欢听赵师爷讲经。

　　原本，柳冬跟随二位学习经文，对将来的期望还是蛮高的。自以为跟着两位名师，只要学得一二分本事，就可以跟这个时代大多数学子一样，参加科举考试，一旦及第，那可是前程光明。常言道“朝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这可是获取一世荣华富贵的捷径啊。

　　不过，随着对儒家经学的初步了解，柳冬对科举考试的期望渐渐地淡了。儒学系统纷繁复杂，包罗万象，不是柳冬这个半路出家的人能够轻易学会的。何况柳冬生理上虽然只有十五六岁，心理上却有二十多了。前世的教育和经历已经将他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差不多定型了。因此对这些儒家经典，佩服虽有余，全然信服和认同却不足，要能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则更是难上加难。

　　心有旁骛的情况下，难免心浮气躁，这经学渐渐地也学不进去了。于是开始向赵师爷打听科举考试的有关情况。

　　原来，这个时代的科举考试每年举行一次，正月考试，二月放榜。考试分为三级，先要参加州县举行的乡试，接着是礼部的省试，最后是吏部的复试。一般人参加的都是进士科考试，考试内容包括经、史、策、诗赋、杂文等等。

　　这一听之下，柳冬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自己把科举考试想得太简单了。别的不说，光说那诗赋。自己前世读一些唐诗的时候倒是觉得很爽，用简单而又琅琅上口的几十个字就能把一个优美的已经烘托出来，难得的是格式还是那么规范。但觉中华文字之美，唐诗中可算是体现的淋漓尽致了。可天下万事都一样，临渊羡鱼倒容易，退而结网却是难如登天。意境优美还要语言洗练，这等于是套了两把枷锁在作诗人的头上么。何况，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擅长的文学体裁。自二十世纪往后走，柳冬知道的人当中，会做诗词的就没有几个嘛。*倒是写了几首不错的词。刨去粉饰的成分，将他归入词人之列，也不算太过辱没了词人这一身份。可他做的也大多是词不是诗，何况除了那有限的十来首之外，别的也是顺口溜的成分居多。

　　一念及此，柳冬慢慢地息了科举的念头，不过转念一想，还是问道：“先生刚才说一般人参加的是进士科的考试，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别的科的考试可以参加。”

　　赵师爷叹了口气，知道柳冬起了畏难的心思。赵师爷对柳冬还是有所期待的，不然也不会鼓动刘刺史收了柳冬做学生。在他心里，柳冬这个少年人聪明稳重，虽然穷困，却有一定的见识，是故有心提携。赵师爷觉得以柳冬的资质，只要刻苦读书，十年之后当有小成，到时候若是高中进士，自己与刘刺史不也与有荣焉。不过聪明人也有弱点，那就是容易三心二意，原因是心思比常人转得快些。而科举之道何其艰难，三心二意如何能成就大事。

　　因此，赵师爷一见柳冬心志不坚，觉得这样对科举备考很不利，就适时训诫了几句，不过接着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原来，除了进士科以外，这个年代的科举还有明经科、明法科、明字科、明算科。明经科比较搞笑，整个考试就是从经书里随便抽一段话，用纸条盖住部分字句，然后由考生把被盖住的部分补充出来。由于明经科考试的内容只是进士科的一小部分，因此明经科考试出来的前途远远不如进士科。

　　这不就是后世的填空题默写课文嘛，难怪没有什么前途了。柳冬腹诽着。

　　明法科考的是律令的内容，明字科考的是语言文字学，明算科考算术，内容是《算经十注》里的。这些考试是选拔专门人才的，选出来的人才也只能进入专门的机构工作。不像进士科及第者，只要通过吏部的铨选，就可以除官。因此，这几科的吸引力也远远不如进士科。

　　哦，原来这几科就相当于现代的公务员考试，考试合格者是要做公务员的，当然跟进士科的考试合格者出来就当官有差距了。

　　不过柳冬前世就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再加上经历了这世的诸多磨难，攀龙附凤之心愈发淡了。在他看来，能进一个这个年代的机关或者是事业单位做个公务员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这个社会至少还有几十年的盛世，公务员做到衣食无忧应该没什么问题。而当官嘛，当然地位啊收入啊之类的肯定会高上不少，可风险也大多了啊。无论哪个朝代，政治斗争可是很残酷的。现在还没到中国历史上政治最开明的宋代，当官的惹恼了皇帝，或者是被政敌搞下了台，掉脑袋甚至灭族都不是不可能的。

　　柳冬前世学的是金融数学，马马虎虎还算懂得一些金融理论，知道后世公司发行股票，定价的时候必须使得收益的期望大于银行存款的收益，这样股票才能销得出去。为什么呢？因为大部分有理性的人都是希望能规避风险的。你要想让别人承担风险，就得为这个风险承担的行为作出补偿。比如说，有个股票，如果公司挣了股票值一百块，亏了就一文不值，而公司挣钱与亏本的可能性各占百分之五十。这个时候公司如果想把这个股票定价五十块，哪怕外面银行不付给存款人利息了，你的股票也多半没人来买的。除非你给这个股票定价四十五块或者更低。

　　可人家买股票，亏了的话顶多那一百块钱全没了，脑袋还是能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可我当官要是亏了，那可不是钱的问题，那可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自己老婆的――如果能娶到的话――，自己儿子的，自己儿子的儿子的。。。。。。

　　柳冬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就腆着脸跟赵师爷商量：“先生，您看我能不能参加明算科的考试。我算术根底还行。”

　　“你最好是不要有这样的侥幸心理。我知道你算术不错――大人跟我说了，你算术又快又准。不过，明算科未必年年有。而且将来未必不会取消。你要是头年没考过，第二年朝廷把明算科取消了。那不但白白准备了，还会虚耗一年的光阴。而且明算科朝廷不是很重视，将来前程难料，取士名额也相当有限。”赵师爷正色道。

　　“哦，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准备考进士科吧。”其实柳冬对考明算科也不是很有把握。从数学造诣上来说，他肯定是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人。毕竟，他前世可是学金融数学专业的。不过，这年代又不考微积分、线性代数、概率论什么的，光考《算经十注》的话，他可不敢保证一定能考过这个时代的牛人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现代的大学数学系教授，参加高考数学考试或者是数学奥赛，未必是那些高三数学尖子的对手――其实大部分都不是对手。而且，取士名额越少，偶然性就越大，实力强悍的人马失前蹄的可能性就越大。比如说，某人数学比较牛，他要在一个三十个人的班里面考第一是很不容易的；可要是照这个班的水平把人数扩大十倍，他要想在哪个三百个人的班里面考前十，把握就大多了。

　　赵师爷一见此子的惫懒模样，气打不一处来，无力地挥挥手，让他从自己眼前消失，来个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