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胜

　　随着灭蝗诸策的逐步贯彻落实，深州境内的蝗害情况逐渐有所改善。每天从冯家村出入的快马不断更新州内捕蝗工作的进展情况。这些信息表明，深州的蝗害已经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控制，尽管不可避免地有些损失，可是蝗虫给当地经济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随着灾情的逐步控制，民众对刘刺史的认可程度也越来越高，民间称颂刘刺史的声音也越来越多。尤其是一些老人，一辈子经历过的不少蝗害，很多时候以粮食颗粒无收无收告终，只有外出逃荒求生，有时候甚至被迫卖儿鬻女度过饥荒。这次蝗害一来，经验丰富的他们，马上预感到凄惨的日子又要来临了，有些急性子的人甚至让家人收拾东西，做好了逃荒的准备。没成想到，刘刺史竟然带领民众，捱住蝗虫的祸害，怎能不让他们感恩戴德。看着那些西边州县逃过来的难民，体会着主客异位的幸福，心底一股自豪之意油然而生。那些难民可以帮深州捕捉蝗虫换取粟米，再加上朝廷和河北道也有粮食赈济，倒不至于饿殍当地。只是背井离乡，席地而眠，水土不服加上缺医少药，疾病在难民中蔓延开来，死人的事时有发生。

　　刘刺史的工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由于灭蝗举措带来的威信急剧上升，他在这附近村庄的户籍稽查工作也很好地传达贯彻了下去。那些以前阳奉阴违的里长保长们也开始配合他的工作了。村民们都团结在了刘刺史周围，他们再不跟上，自己在村中的威望就会大跌，要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这个里长保长的位子就算让自己坐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刘刺史在这次捕蝗行动中的收获，决不仅仅是下级胥吏的支持。就连州治内的官员也频频出动，向刘刺史表示支持甚至效忠。这些天，已经有深州司马和深州司法参军先后前往冯家村面见刘刺史。此二人和刘刺史、赵师爷密谈甚久，具体内容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当然，名义上他们是押运抗灾物资而来，并亲赴前线慰问战斗在抗击蝗害第一线的广大官民的。

　　深州司马在品级上是深州官府第三号人物，在大唐的九品三十级官员中处于中下，为从六品下。平时没有具体的职事，辅佐刺史处理本州事务。司法参军是从八品下，主管一州司法，类似现代公安局长的角色，不过他尚且监管桥梁和舟车的调配。司法参军是典型的中间派，本次抗灾，他虽然明面上没有参与行动，不过刘刺史派出的差人调集车辆运输物资时，他也没有阻挠，是个圆滑的角色。

　　这二人都是深州官府的中间派，现在下乡面见刘刺史，表明深州的中间派系官员有向刘刺史靠拢的迹象。与那些下层胥吏不同的是，这些中层官员政治嗅觉极为敏锐。随着本次抗灾行动的成功，刘刺史的威望和政绩都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刘刺史回去后，很有可能会整顿吏治，挟大胜之余威，把那些和和自己作对的刺头青一举拿下，换上自己的嫡系人马。在这个时候，向刘刺史效忠，就有可能在将来的权利再分配当中捞取一杯羹，至不济也能保住现下的地位。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明白。因此，就连那位深州排名第二的别驾也不例外。此人官位从五品上，隐隐为深州众保守派势力的领头羊。可是他很清楚，自己这个深州别驾地位虽然还算尊崇，可是并没有具体的职权，只能通过辅佐刺史处理州务。以前自己之所以能对深州事务施加影响，是因为新来的刘刺史根基未牢，手下没有多少亲信官吏。可这种情况很快就要改变了。这个时候再跟他作对，他回府后完全可以晾起来，一点职务都不分。到时候，自己的影响力可能连一个胥吏都不如了。不过，他们原本是直接的政敌。这个时候要做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这位别驾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因此，他只是派了名亲信过来向刘刺史表示慰问。并表示，刺史大人不在，自己需要端坐州府处理州务，不能亲往一线抗灾自救，还请刺史大人恕罪。

　　不过，并不是人人都能明白这个道理的。司户参军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位司户参军官位品级并不高，只有从八品下。可他自恃自己是资历深厚的地头蛇，向来不把刺史大人放在眼里。此次捕蝗之初，堂堂刺史大人派人去取户籍，他竟然推三阻四地不肯配合。现下刺史大人抗蝗取得了大胜，他也没有任何表示。却不知此刻刺史大人拿下他的官位，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真是愚不可及也。

　　另外，安平县令那边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反应。倒是安平县衙一些中下级官吏纷纷赶来亡羊补牢，聆听刺史大人的教诲。

　　这些天来，柳冬随侍刘刺史左右，也是见识了不少官场的迎来送往，让他大开眼界。这些高高在上的父母官，平时在路上遇上可能都不会朝自己看上一眼，此刻却纷纷夸赞他“长相英伟”“面目清朗”“满腹经纶”“精明练达”，实在是刺史大人慧眼如珠，调教有方也。

　　这些人做戏一样从柳冬身边走过，丢下一句句赞美奉承的话。开始的时候，柳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还以为在别人看来，自己真的秀外慧中丰神俊朗，飘飘然地如置云端，；是感叹掌权的感觉真的是很美好。

　　待听得多了，柳冬就开始厌烦起来。恰如大鱼大肉，虽能暂时满足一下口腹之欲，终是不能顿顿消受。于是避到一旁，跟稳坐钓鱼台的赵师爷攀谈起来。

　　赵师爷对这些官场应酬之事已是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异。他见柳冬凑过来，便给他解说混迹官场必须掌握的诀窍。赵师爷见识既广，口才又好，柳冬听得是津津有味，没想到官场还有这么多潜规则。官腔更是神奇，如谜语般扑溯迷离，又如钟表发条般精准，实在是人类语言智慧的结晶。赵师爷昔年曾经游历天下，于各地山川地貌，风土人情颇有了解。柳冬虚心请教，赵师爷谈兴颇浓，当下一一向柳冬道来。柳冬听了，但觉见识大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