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好一双飞云靴

过了冬日，皇太子登帝，年号嘉庆，正式着受朝政，与历朝皇帝登基一样，群臣朝贺，内外开宴，欢呼之声，遍达宫廷内外。

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外面递进湖北督抚惠龄奏折，内容说襄阳、枝江、宜都等县，聂杰人、刘盛鸣、齐林等，纠众滋事，要求迅速剿灭等语。

嘉庆帝认为区区民匪，何足道哉？就是那传得神乎其神的飞云靴，也不过是骗人的技俩。

他笑道：“相传，白居易当年在庐山草堂时，闲来无事，自制飞云靴，可没有人见他飞起来。”

“只是后来辛文房戏说他：公好神仙，自制飞云靴，焚香振足，如拨烟雾，冉冉生云。”他笑而从龙座上起身，排开两个袍袖，着欲飞之状。

朝下跪拜的群臣忍不住笑起来。

惠龄见嘉庆说得轻松风趣，逐把按察司关于妖人剪鸡毛的案卷递上，嘉庆不看则已，一看更大笑不止，笑得掉下眼泪，道：“居然有这等可笑之事？真是笑掉大牙啊！”

于是，嘉庆准旨，命湖北巡抚惠龄专门办理剿匪事宜。

谁知数日之后，警报不断传来，林之华攻打当阳县衙，姚之富发难襄阳周围乡镇，齐林对抗保康县捉拿。

继而郧阳、宜昌、施南、荆门、来凤、酉阳、竹山、邓州、新野、归州、巴东、安陆、京山、随州、孝感、汉阳、惠临、龙山数十州县，同时扰乱。

如此叛乱声势，几乎遍布湖北一省。

嘉庆帝大惊，才感到大臣所报妖术之事并不好笑，而且关乎朝廷安危，动摇大清江山根基，应该大力剿灭。

嘉庆即传旨，命西安将军恒瑞，率兵趋向湖北当阳县，要剿灭林之华；都统永保，侍卫舒亮和鄂辉，力剿姚之富及齐林，专门命鄂督毕沅和巡抚惠龄，剿办枝江之匪。

诸军奉诏出发，浩浩荡荡，自正月开始，至四月为止，先后奏报说，他们杀贼数万。

其实这些剿匪军队多是虚报功绩，隐瞒失败。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在枝江扬威耀武的聂杰人，总算被总兵富志那多次攻打后擒住，而余外的反叛不因失去聂杰人而灰心丧气，反而越加嚣张。

而那个戏班子班主齐林，从河南栾川牢监里用缩骨之术，从那碗口大的窗口逃走，一路到了湖北襄阳。

他回到湖北襄阳后，对戏班子的人道，幸亏有脚上这双飞云靴（一双用层层符咒胶成鞋底，再镶了虎皮的一双普普通通的布靴），否则早死在河南栾川的菜市口了，又问了夫人的腰伤，用符咒烧了，化了些汤水服下，叫人送去洞穴里躲藏，静养。然后宣了附近乡民，仔细说在河南被张朋良整蛊陷害之事，想必官府会来抓人，时不待我，若是不反，必遭官家毒手。

手下乡民纷纷赞成起事，取了刀枪、火铳等杀人武器，就要出发，齐夫人闻言不顾腰疼，从山洞里走出来想劝他。

齐夫人道：“教师虽是聪儿的丈夫，却是师傅，这么多年来，多蒙指教，聪儿武艺大有长进，不但大有长进，而且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这等重大的事情非得等聪儿的腰伤好后，才可以行动。”

她说：“聪儿虽是个女流之辈，但是厮杀之事，并不胆怯。待我腰好，不要说一个襄阳县衙，就是一百个襄阳县衙，聪儿也会如囊中取物，给教师拿来。教师日前刚刚用法术攻打了襄阳县衙一次，虽说不算取胜，却也让那知县胆战心惊，想来早有预防。”

她说：“还望教师把这事缓一缓，之后要带聪儿同去。”

齐林和手下已整装待发，摩拳擦掌，听了夫人的话，知她是依依不舍之意，此时哪里顾得儿女私情，他焦躁起来，道：“夫人不必多言，我们攻破了襄阳，就立刻回来接夫人。我们打到哪里，夫人就跟到哪里。”

齐夫人再劝，齐林道：“请夫人不必再言，我们现在的状态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即使不攻打襄阳县衙，保康县衙也一定攻打。打哪里也是一定要非打不可了。”

齐夫人再劝不过，眼睛里含着眼泪，默默的回到洞穴中，旁边的女子问她：“从来没见夫人流泪，这一次是怎么的了？齐教师打仗又不是第一次。”

齐夫人道：“自从在河南栾川得了腰伤，倒时时刻刻挂念起他来。”

女子笑道：“夫人多日没与教师厮磨，自然生起此心，这不过是个人之常情罢了。”说得齐夫人笑了起来，道：“若说杀敌，我愿意一马当先，只喜欢教师在旁边的高马上摇旗指挥，那样子是最帅不过的事。”

女子递过药汤来，齐夫人喝了，然后躺下不题。

齐林临时决定，不再攻打襄阳，如此，夜晚里不是朝襄阳县衙出发，而是去那离自己乡村更近的保康县。

不想，那襄阳县衙日前遭了一回泥人进攻，所幸天降大雨，捡回小命，战战兢兢的去求保康知县，说是看在齐林所在乡村比邻保康的缘故，求他发兵剿灭，既是救襄阳也是救保康。

保康知县素来是个迷信的人，心想，齐林等人虽浪荡江湖，然而在乡村里暗暗勾结乡民无数，大谈男女平等、富贵均分，终有一天会造反，这保康距那齐林一乡不过数里之遥，他反时，我岂得自保？

但是，这举兵之事就要耗费钱财，他不来惹我，我便按兵不动。他把襄阳知县推出门去了。

他虽按兵不动，却对齐林等早有防备，在附近安下耳线，听得密报，说是齐林因祸事已逃回襄阳，害怕有变，把县下各乡镇旗兵、乡勇，以及防守城池、仓库、监狱、塘汛的士兵都调回。

他把旗兵、乡勇秘密隐藏在县衙附近，昼夜不出，专等他来攻打县衙。

又听道士说，兵勇除了武器之外，还要随身携带水袋、竹水枪，如见有人平白无故飞升，即是先用竹水枪朝他喷水，见他落地，再用火铳射他。

那一般兵勇里，还参杂了一些道士，他们兜里穿着降妖符咒、手里提着念咒时用来敲打的锣鼓，只待齐林的人来时，锣鼓齐鸣，将符咒打出，随即念咒降他妖术，好捉拿他。

齐林一行身穿白衣，一路去保康县衙。

那夜晚里，虽是冷风刺骨，却有探子见驿道上白晃晃一片人影，朝保康奔来，知道齐林率众倾巢而出，势必是去攻打保康县衙，已是快马回报。

待齐林人马到了县衙外时，见大门紧闭，一个值更和守门人也没有，正要用圆木大柱撞那县衙大门，不想，在顷刻之间，无数火把从众人后面照的如同白昼。

回头去看，四面八方都是旗兵乡勇，把他们包围个水泄不通。又回头看那县衙大门，见县衙围墙上露出无数火把来，墙头之上，已架满火铳。

这如何是好？

齐林从兜里取出一把纸人来，吹了口气，朝空中一扬，那些纸人纷纷化着人形，举着刀枪，猛的朝火光下的官兵杀去。眼看黑压压一片，就要冲进官兵的队伍中。

这时候，见官兵里走出些道人来，从兜里摸出符咒打来，一时间锣鼓齐鸣，却没有挡住齐林的纸人进攻，眼看那些纸人化着的人就要杀开一条血路。

官兵掏出腰间的竹水枪，朝那些杀过来的人喷水，顷刻，那些人被水淋湿，又化着纸人，飘飘摇摇的落到地上。

就在此时，官兵里外开火，喊杀声，咒骂声，锣鼓声混杂在一起，县衙围墙之外，一下子血流成河。

齐林见此情景，叫声“撤退！”，挥刀腾起，那飞云靴托着他，已飞出两丈之外。

县衙围墙上观战的知县见了，大叫：“用火铳射他，别放跑了贼首！”

一下子，弓箭呼呼齐发，火铳砰砰着响，又腾起来的齐林被火铳击中，从那两丈高的空中跌落下来，倒地呜呼哀哉。

可惜这一代豪杰，只是在一场小战中丧命，然而谁也想不到的是，齐林的名字却会出现在后来的历史书中，让千秋万代的人们大众歌颂传说。

齐林一死，乡民难挡官兵围杀，只是找不到逃跑的地方。

这时候，天已大亮，见齐林手下乡民已全部战死，一些人甚至身首异处。

按理说，大战告捷，知县应该高兴才是，不知他怎么高兴不起来，一心只是迷信那飞云靴。

他找到齐林尸体，除下齐林尸体脚上的鞋子，拿到怀里藏好。

知县安排人手打扫战场，自己倒先回去了。

回到县衙，见四下无人，才悄悄打开，仔细看，此靴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在靴底镶着虎皮罢了，内中露一些黄纸，似符咒一般，恰是画符写咒用的朱砂痕迹。

次日知县写好奏折汇报战功，却把飞云靴隐瞒不报，藏于内室，在后来的几天里，在无人时，每每拿出来穿，在坝子里学做腾飞之状。

过了几天，居然可腾起数尺之高，一丈之远，认为自己捡得一件至宝，甚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