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蹩脚的书吏

　　柳冬把那些公差带到指定路径，旋即返回冯家村向刘大人汇报。

　　此时大屋门口只有一名带刀公差在守卫。见柳冬走近，也不加阻拦，任由柳冬进去了。

　　柳冬进得门来，但见堂屋里只有刘大人一人。案几上有许多摞厚厚的卷册，把本来比较宽敞的案几，堆得满满的。刘大人伏案而坐，正在提笔专注地写着什么，连柳冬走近也没有察觉。

　　柳冬不敢打扰刘大人，站在桌旁，想看看刘大人在写什么。

　　原来，刘大人在整理户籍。治理蝗虫蝗虫之事牵涉极大，不是一乡一村可以完成的，非得把各地民户组织起来不可。而欲组织民力，需得先知道各地有多少民户可用。然而武后朝后，朝廷户籍管理逐渐松弛，再加上徭役日渐繁重，不少贫户为逃徭役，故意隐瞒不报，造成各地户籍与实际人口出入极大。刘大人下乡后，即差公人快马奔赴各里正与保甲之处，取得各村镇户籍记录，再加以归整记录。虽然终究不及实际人口准确，毕竟比州县公家档案里的数据可靠一些。

　　本来，记录户籍之类的事本不必劳动刺史大人，刺史大人只管吩咐诸曹，居中调度即可。否则的话，若刺史大人事必躬亲，一州之事务何等繁杂，就算他长了三头六臂，也是不够的。

　　可是本来分管此事的深州司户参军是个尸位素餐之辈，平时点卯尚不经心，这等奔波劳累之事如何肯参与。其实刘大人早有将其官位拿下之心，奈何其乃武后当政之时“试用之官”，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新皇亲政未久，朝中对这类官员尚未想出处置之法，刘大人只好按兵不动。更有甚者，这位司户参军仗着自己资历深厚，又无上进升迁之心，对新任深州刺史不久的刘大人素来不怎么买账。刘大人也常常深自为难。

　　“大人，这个算错了。”柳冬前世虽然混得颇不如意，好歹所修专业也跟数学有关。专业知识未必学得多么精深，却落下一个见不得人算错数字的坏毛病。眼见刘大人加错了一个数字，忙出声提醒。话一出口，柳冬已知不妙，现在可不是耍弄小聪明的时候，领导面前两个凡是怎么都丢诸脑后了。当下心下惶恐不已。

　　刘刺史倒没有见怪，望着他温言笑道：“哦？你会算术？”

　　柳冬心下稍安，提笔在旁边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上正确答案。

　　刘刺史仔细一算，抚手笑道：“不错，”他指了指另外几列数字，“再算几道看看。”

　　柳冬一一给出答案。

　　刘刺史逐一验算，发现柳冬所算全部正确。刘刺史此次来得匆忙，算盘并未带来，只好用心算，实在是勉为其难得很。而且他此刻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无暇分心造册记账之类的琐事。

　　刘刺史早听王铁明说起柳冬识字一事，又见柳冬懂得算术，早起了抓壮丁的心思。柳冬那笔字虽然有点不堪入目，却也工工整整，并无潦草涂抹之处。刘刺史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不过事急从权，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顶多回去重新誊写。

　　刘刺史当下一拍手，对柳冬说：“如此，还请柳冬小哥帮我暂摄记账之事。”有求于人，刘刺史倒是客气得很。

　　柳冬昨日帮王铁明宣讲公告，半日即收获五文钱，平时十日也未必能有此收获。初尝甜头，从此对跟官府合作之事那是分外热心。这位刺史大人官位比那王铁明大得多了，想必出手也会更加豪阔。柳冬当下忙不迭答应。

　　刘刺史只觉心情轻快了不少，当下指点柳冬该按何种格式抄写，哪几项数据需加在一块，又叮嘱柳冬切不可弄污原始账簿。言毕，背着手出门放风去也。

　　可怜的柳冬只有坐在案前，开始费力登记造册。算帐本身不是特别麻烦，可悬腕提毛笔写字就累人得很了。好在柳冬心中时刻以刘刺史的赏银为念，再与下地干活的辛苦一比较，登时觉得这活计还是很值得的。

　　柳冬就这么伏在桌上静心造册，浑不知外面日头已是稍稍偏西。不知道过了多久，沉浸在工作中的柳冬忽然被一阵说话声音拉了回来。好像是小丫头秋娘啊。柳冬离席而起，伸了个懒腰，尔后快步走到大门边。一见之下，果然是秋娘。

　　原来今日小丫头早就做好了饭，像往常在家里等柳冬回去吃。不想日头已经偏西，柳冬还没有过来。秋娘就出门去寻他，恰好探得他在大屋。秋娘本想进来直接找柳冬，可门口站了名公差，阻住她不让进来，这才发生了争执。

　　柳冬先前倒是没有注意门口还站了名公差。看来是刘刺史留下来的，以确保户籍账簿的安全。看秋娘气嘟嘟的模样，柳冬微觉好笑。这也是人家差人看在她是个小姑娘的份上，没跟他计较。要是个大老爷们，早被哄远了。

　　柳冬朝公差拱了拱手，算是告罪，然后拉着秋娘往她家走。

　　“冬儿哥哥，那差人为什么不让我进啊，大屋平常我又没少进去过。”秋娘兀自忿忿不已。

　　“呵呵，那地方现在被刺史大人临时征用了，所以大屋就成了大人的公堂了。你说，公堂能不能随便让你进。”

　　“哦，是哦，咆哮公堂要打板子的，戏文里都这么说。”秋娘有些后怕，拍了拍胸脯，接着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哈哈，没错，秋娘真聪明。”柳冬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秋娘知道被耍了，羞得满脸通红，欲待拿手封住柳冬的嘴，旋即满脸疑惑，问道：“冬儿哥哥，那你怎么能进去呢？”

　　“你也不想想，你冬儿哥哥是什么人，拳打咏鹅骆宾王，脚踢称象曹仓舒。天下哪里不可去。”骆宾王和曹冲的故事，柳冬曾跟秋娘讲过。

　　“是哦，冬儿哥哥最威风了，二狗子最怕你了。”秋娘明知是玩笑，还是跟着起哄。

　　我倒情愿拿这威风换几枚铜钱或者几片肉，让你能吃顿好的。柳冬私下里想，却没有打断小丫头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