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治蝗之策

　　吃完午饭，柳冬回到大屋，继续伏案奋战。太阳落山之际，柳冬终于完成了初稿。他站起身来活动几下，扭扭酸痛的脖子，又开始逐一检查。更正完账簿中错误和遗漏之处，柳冬合上账簿。此时，不觉已是掌灯时分。

　　柳冬把各类账簿分类依次摆好，正好离开，就见刘刺史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脚步迟滞，满脸疲惫，原本光滑笔挺的衣裳现在已经一块一块地起皱，手里捧着一张折叠成几股的纸。

　　“大人。”柳冬起身打招呼。

　　“都完工啦，恩，干得不错。来，把这个抄二十遍，用案头的公文纸。”刘刺史递过手中的文件。

　　此时天色已经比较暗了。柳冬接过刘刺史手中的文件，随手放在案几上。他摸过桌子角落的火石，点燃了案上的油灯。柳冬接着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张悬赏文告，说深州悬赏寻求杀灭蝗虫的办法。办法一经官府采纳，施行著有成效者，献策人将获得两贯的赏钱。落款是深州官府，还盖着刺史刘大人的大印。

　　刺史大人是马大哈粗枝大叶呢，还是累糊涂了。竟然要我抄写这样的文告。就凭我这手蚯蚓爬一样的字体，这要是挂了出去，再盖上刺史大人的大印，整个深州府都会沦为笑柄。虽然这里穷乡僻壤的，没有几个人识字，可几个人就足以让刺史大人英名远播。还二十遍呢，不知谁给出的主意，真是惟恐天下不乱啊。

　　柳冬一边在心里腹诽着刘刺史，一边抬眼往他望去。却见这位深州的最高行政长官已经歪在椅子上，睡得香甜。他灰白的胡须在油灯下显得无精打采的，嘴张得大大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光鲜的锦绣官袍上，将胸前润湿一片，父母官的形象全无啊。

　　这倒是位亲民官。昨晚上纵马奔驰了一夜，今天又在外头督查了一整天，这位刺史大人虽然粗心大意了点，人品还是不错嘛。

　　于是，柳冬决定尽量把字写得好一点。他展开公文纸，对着原件，一笔一划地慢慢写。那架势，就好像一个差等生在为升学考试奋力拼搏一样。阿弥陀佛，虽然刺史大人丢脸不可避免，但还是希望能给他挽回三分颜面吧。

　　柳冬把那二十遍文告抄完时，天已经全黑了。他走出大门，叫过仍坚守在门外的公差，和他一起合力把刘刺史抬进大堂隔壁厢房。那里有一张临时搭好的床，铺盖简陋得很。待那公差把刘刺史安顿好，柳冬和他拱手而别。

　　次日晌午，当柳冬再次经过大屋的时候，被刘刺史叫了进去。

　　进得屋里，柳冬还未开口，刘刺史劈头就问：“昨天那二十份文告，可是你抄的？”

　　柳冬一看刺史大人满脸阴沉，顿知事情不妙，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刘刺史脸上阴沉愈盛，柳冬的心里也就越来越慌，危急关头随口说了一句：“大人，我有一策。。。。。。”

　　刘刺史一听来劲了，忙问：“什么策啊，快快讲来。”

　　蝗虫的形势也是越来越严峻了，深州境内虽然还只有三三两两的几只，可西边的恒州与赵州已经沦陷过半。这两天，时有快马飞报最新的邸报，越往后情况就越不乐观。恒州和赵州的形势表明，以前流传下来的治蝗措施并不管用。若不能在蝗虫到来之前想好新的应对措施，只怕过不了几天，这儿也会像恒赵二州一样，沦为重灾区了。

　　焦头烂额之时，刘刺史已是有点病急乱投医。

　　“这个。。。。。。”虽然心里一直在鄙视这个时代的治蝗措施，可事到临头，柳冬又有点退缩了。谁知道后世的办法在现在适不适用啊。要是办法不可行，劳民伤财之余，还耽误了治蝗的时机，会不会被一刀咔嚓了啊。

　　“你只管说你的想法，不要有什么顾虑。献策是你的事，采不采纳还要官府说了算。若是事不济，也怪不到你的头上。”刘刺史看出了柳冬的顾虑，安慰他道。

　　“大人，小人其实也没有什么策，只是觉得现下驱赶治蝗之策治标尚可，治本可就难了。蝗虫从一地被赶出来，还另觅他地生根。待其势大，势必复返也。”柳冬试探着说。

　　“我何尝不知，只是别看这些措施虽然不甚得力，却也是前人数百年治蝗经验的总结，要想出新的办法，实在是不容易啊。”刘刺史无可奈何地说。

　　“大人，小人以前在江湖流浪的时候，曾听说蝗虫幼虫很多都是在水洼里的水草内繁殖。就是不知道如果把水草割去，蝗虫是不是会少了许多。”柳冬鼓起勇气说。

　　“哦？你确定？”刘刺史还有疑惑。

　　“小人也是道听途说，能不能凑效也不敢说。”柳冬赶紧撇清。

　　“恩，试试也不错。还有什么办法，一并道来。”刘刺史的兴致明显高了一些。

　　“还有，能否在地里庄稼间隙掘一些深沟，旁置数人负土而立。再让一些乡人持棍子竹竿在旁边地里驱赶蝗虫，同时让人鸣锣大喊。蝗虫受惊，可能会大量躲入深沟。此时可以吩咐持土之人将土迅速倒入深沟。待深沟填平，这些蝗虫就不复存了。”

　　“虫豸喜光。大人能否让人夜间在深沟之内升起火堆，两旁用板及门扇接连八字排列。待得蝗虫前来，其声发喊，将门板推入深州，便可将蝗虫一一捕杀。”

　　“每日黎明也应是捕杀蝗虫的好时机。蝗虫在麦田水草之内餐风饮露，其身体润湿，体重增加，飞跃之本领势必大大减弱。此时用簸箕绳网之类的在这些植株之间左右操持，想必会有所收获。”

　　“另外，小人曾听说蝗虫不喜秆草灰、石灰之类的。不可可否筛一些这样的细末撒于庄稼之上。蝗虫之害能够减轻，也未可知。”

　　柳冬既然说开了，就把后世自己家乡寻常的治蝗辅助之法一一讲给刘刺史听。

　　这么多办法，刘刺史很多都是闻所未闻，心里自然是顾虑重重。捋须思索了一阵，他终觉试试也不错，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比坐以待毙强。当下仔细思虑其中涉及的物资和人员调配，吩咐柳冬一一记载算好，登记造册。

　　注：柳冬所献诸策，部分出自历史上开元初年姚崇所施之法，部分自明代徐光启《农政全书》。只是作者并不清楚这些措施开元以前是否出现过，这里姑且假定没有。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后世农村确实知道这些办法，作者本人就听老人说起过。小说家言，读者不必深究。